第 28 章
刺客來襲

  

  信王妃的瘋病又犯了。

  沒過幾天,這消息便傳遍了靈丘山莊,與太后一起來的人都知道了。太后聽聞此事十分擔心,特意前去看了信王妃,信王妃卻是不認得她,不行禮也不說話,只是一個人呆呆坐在角落裡。

  御醫去診斷也出不來個所以然,開了藥方也不見得她有好轉。

  偶有見好的時候,據說信王妃會認得人,但也認不了幾個,除了信王與一貫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頭之外,別的什麼人她還是不認得的。

  於是太后此行的祈福對像便又多了一個。

  為著信王妃的瘋病,皇后與淑妃賢妃也前去探望了幾次,每一次見到她都和人們說的一樣,不認人。倒是有那麼一次,讓皇后給遇著了,逢上了信王妃並不顯得那樣瘋癲的時候。她聽話乖巧地坐著,信王正親自餵她喝粥。

  這場景讓皇后瞧見了,心頭有些不快。

  對一個瘋女人,也要這般嗎?

  聽聞兩年前信王剛迎娶信王妃的時候,信王妃也是有著瘋病的,信王竟是也不在意,仔仔細細照料了她一年有餘,信王妃的瘋病才總算是有些好轉了。如今又再犯了,信王還能這般好脾氣給照料著?

  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

  皇后在深宮待著久了,再寬和賢淑的人也被高牆裡無盡的等待給磨得七零八落了。她起初將這些都歸結給「命」,還覺著是「命裡無時莫強求」。這兩年她越看這信王對待信王妃,便越覺得心中不平。

  為何她命中沒有的,偏偏別人的命中卻有?

  她淡淡看著給信王妃餵粥水的男人,摸著小指上那長長的護甲套,「信王對這樣的小事也總是親力親為麼?」

  商衍本就懶得搭理她們這些看戲的猴子,看也不看她,道:「習慣了。」

  皇后微愣,她看向那個乖巧卻不識人的信王妃。她那一雙眼睛明明是清亮的,卻不知為何不識得人?她不禁心中有些狐疑,整理了臉色,她盯著那喝粥的女人道:「信王妃如今是這樣的光景,太醫三番五次來看了也見不得好,可怎麼辦好。」

  信王沒有說話。

  她又道:「總是如此也不大好,信王這樣身份的人,有個這樣的王妃……」她的憂愁好像一條河,滾滾東流,急人所急,「若是一直這般,不如就讓本宮做個媒,給信王續個小妻罷。」

  商衍手裡的湯匙一滯,他面前的人卻愣了。歡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不餵她吃了,拉著他的手,嘟嘴道:「還要吃……」

  他對她淺淺一笑,「今日你倒是胃口好些。」又盛了一湯匙粥,送到她嘴邊。

  側頭看向皇后的目光卻冷了,而語聲更冷,「皇后娘娘是誦完經閒著了,倒有心思管起本王的家事。」

  他這話說得極不客氣。

  皇后的臉色有些難看,於情於理,信王的家務事她確實是管不得的。就算非要管得,那出面的人也得是皇帝才是。她這會看著信王和信王妃這般模樣,心中不暢快,卻是忘了這一層關係,竟不料把信王惹惱了。

  不由得軟了語氣,讓步道:「本宮也是一番好意,信王若是……」

  「恕本王無心承受皇后娘娘的好意。」他冷冷打斷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冷聲道:「皇后娘娘慢走,本王就不遠送了。」

  皇后被他幾句話堵得十分難堪,自然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拂袖便要走,臨出門前,她止了腳步,回頭看了眼還認真餵那信王妃吃藥的男人,這個男人的側臉與皇帝有幾分相似,一樣的英俊、盛氣逼人,卻不知為何看著比皇帝更多了幾分剛毅與執著。

  她冷不丁想起自己初入宮中那些時日,與皇帝最黏膩的時光裡,她也生過病,可商賀卻從來沒有這樣待她。他待她最好的時候,也只是陪在她身邊,看著宮女伺候她吃藥,看她入睡便走了。

  商賀也不會知道,自己並沒有真的入睡,聽到他出門的腳步聲,她便起來了。每一次望著他匆匆遠去的背影,她都要想,那個人去了哪裡?是東邊的貴人還是西邊的妃嬪?她永遠都在跟許許多多女人分享那個人,而那個人能給她的也永遠只是一小塊地方,甚至不夠她站住雙腳。

  終於,她學著曾經太后的樣子,一步一步爬到了這中宮之位。除了權力與榮華這些空虛的依附之外,她甚麼別的也沒有得到。

  那個人的愛嗎?

  那是多遙遠的奢望了?連她自己都要忘了,她曾經這樣盼望過麼?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專心餵粥的模樣,心頭一陣陣地抽著疼。昂著頭,她挺直了背高傲地拂袖而去,那步搖金閃閃地晃在陽光裡,發出清脆的聲響,昭示著她作為皇后的尊貴。

  可只有皇后自己知道,她是落荒而逃,不願再多看那一對人一眼。

  這一頭皇后剛逃出來,那一頭就有人稟報了太后。

  太后閉著眼睛,一顆一顆撥著持珠,待檀月說完了,她慢悠悠睜開眼,長嘆了口氣。良久,漫聲道:「衍兒把她趕出來的?」

  「回太后,是趕出來的,信王似是發了火。」

  「哼,她跟在哀家身邊這麼些年了,還是這樣不伶俐。」太后冷哼了一聲,想起那個同自己走著一樣的路的皇后,大約是有些於心不忍,又軟了聲,「你去提點提點她,都是皇后了,別沒事為著些有的沒的葬送自己。」

  「是。」

  「衍兒家那個,還是那模樣麼?」太后又閉上了眼睛,輕輕撥動佛珠。

  「據探子來報,還是那樣。」檀月恭敬地回道,「前些日子徐太醫去瞧了,說信王妃其實是心病,藥石無靈,怕是難好了。」

  「心病?」太后皺了皺眉,仿似剛想起來似的,說:「這靈丘是從前劉熹常待的地兒罷,憑她以前那身份,這地兒她是熟悉不過了。」

  檀月低了頭,沒有答話。

  「繼續盯著她,若有異動,先不忙動手。」太后睜開眼睛,將手裡的持珠端詳了許久,「若真是生了異變,就放火燒了這裡,跟皇帝說,他們二人死於火災了罷。」

  檀月鬆了口氣,跪下道:「太后仁德。」

  心病還須心藥醫。

  商衍比誰都清楚,歡慶這「瘋病」是緣何,他一直護著她,從來不忍心傷她半分。他剛帶她回齊國那一段日子,他便也是像今天這般由著她,直到她慢慢將自己包裹成一個蠶繭。本以為她答應了隨他一道來靈丘是下了決心的,卻不料……她又回去那堅硬的蠶繭裡了。

  這是他繼那年之後的第二次,感覺到自己的深深無力。

  他可以用他一雙手,一把劍去南征北戰,他可以殺死強敵智取城池,卻無法幫歡慶去度過黑暗。

  他一人站在荷花池邊,腦海中的愁緒結成萬千個結。

  靈丘山莊因著三面環山,雖是夏日,也是不那麼炎熱。那掠過池水的風吹到臉上,甚至帶著一絲清涼之意。不遠處的柳樹,密密匝匝種了一片,柳條飛揚,給微風捎去了些青草氣。

  青草氣中有蟬鳴,一陣一陣聲嘶力竭地喊著。那蟬大約是中了邪,似乎比以往時候都要叫得響。商衍靜靜聽了會,饒是如此,也不影響他聽到別的聲響。

  那熱鬧的蟬鳴裡,他聽到了刀劍聲。聽那音色,是一把軟劍。

  那把軟劍破空而來,直逼向他。

  商衍卻不慌不忙,依然負手而立。

  突然,他猛地轉過頭,只聽到身邊傳來一聲尖銳焦急的呼喊——信王小心!就有一個鵝黃的身影擋在了他面前。他皺起眉,神色冷淡地看著面前這個張開雙手的女人,他望見她通紅的耳朵與因為喘得太急而起伏的肩膀。

  「左小姐,這是何意?」

  商衍看了眼面前那個持著軟劍的黑衣男子,他看起來彷彿也不是那樣術業有專攻的刺客,好似是被面前突然出現的女子給驚嚇了一記,提著軟劍只是指著他們二人,也不說話,也不再繼續動作,不曉得是要行刺哪位。

  看他的眼神,甚至彷彿在等待左蓉的回答?

  商衍心中冷笑,神色懶懶。

  「信……信王……」左蓉像是被嚇傻了,即便是那刺客沒有動作,她也結結巴巴的,說道:「您沒事吧?」她說著回頭急切地看向他,烏黑的大眼睛裡寫滿了擔憂。

  商衍神色自若道:「一個毛賊,本王能有何事?」

  話音剛落,那跟著左蓉來的丫頭才像是反應過來,又驚又恐地大喊道:「來人啊!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

  商衍聽著頭疼無比,他淡淡看了眼左蓉,「你讓開。」說著,就要出手去降了那刺客,卻冷不丁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跑來,他閒淡的表情立刻便扭曲了,剛剛還隨意負在身後的手,立時就緊握成拳。

  他剛上前一步,那黑衣男子便顯出一股「我真的是術業有專攻」的模樣,用劍抵著他。

  這不算什麼。

  商衍這樣的人物,馳騁沙場,什麼樣的明槍暗箭沒有見過,便是那軟劍真刺中了他,他也照樣可以信手宰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可是……那個跑來的身影卻不一樣了。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不能保證那箭會不會失手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