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慶獵殺了不少野獸,只覺得不夠過癮,便拉緊韁繩停下腳步,對笑意吟吟的商衍道:「我們去林子深處搏殺如何?」
商衍皺眉,「你玩得沒邊了,林子再深處都是些猛獸,非武將不得入內。」
「我也是武將。」歡慶傲然道,「我還是武將們的頭兒。」
商衍一時對不上話,卻也知道是勸不住歡慶,只得軟聲道:「我不放心你去。」
「那一起去便是了。」
「一起去哪?我也去。」商黎騎著馬上前來,見到歡慶與商衍的模樣,直搖頭嘆氣,「二哥和二嫂也不讓讓,這些獵物都要給你們殺完了。」他原還對歡慶的騎獵抱以「只能想像」的態度,可歡慶連發三箭,把他相中的那幾隻輕而易舉都給搶了,商黎這才服氣。
歡慶笑道:「我與你二哥打算去那圍獵場深處殺猛獸,你可敢跟去?」
商黎驚訝地看向商衍,見他也是一臉無奈,笑道:「我說呢,二哥怎麼捨得讓二嫂去那猛獸堆,原是勸不住。」
商衍笑道:「瞧著你是膽兒肥了。」
「哪敢!」商黎忙道,「我跟著二嫂去,二哥你可不能給我穿小鞋,二嫂瞧著呢。」他一臉諂笑看向歡慶,「二嫂,你可要幫我!」
「你若真心疼愛孟河,我就放過你。」歡慶一邊說著一邊驅馬向林深處奔跑,「要不然,你就得是那野獸腹中一塊肉了。」
圍獵場深處有豺狼虎豹,雖說是給抓來放在裡頭的,卻到底是猛獸,一般人是不會選擇來這一塊地狩獵的,要想得個名次,多虐幾隻兔子獾豬就是了。守在野獸區的幾個侍衛見到歡慶幾人策馬而來,立時便驚了。
「那是信王與信王妃?」
「還有瑞王呢!」
「他們竟是來這裡了!」
「快,守住他們,這幾位貴人可不能有個閃失。差人去稟告皇上,就說信王、信王妃與瑞王來狩獵野獸了!」
這廂歡慶見了豺狼虎豹正興奮,那廂卻是神色慌張的侍衛急惶惶策馬滾落在皇帝面前,喘著氣稟告道:「皇上,稟告皇上,信王信王妃與瑞王進了野獸區。」
「哦?」
信王進了野獸區可是一點不稀奇,可是瑞王與信王妃也進去了……
皇后手一抖,驚道:「信王妃與瑞王都進去了?」
坐在稍遠處的孟河耳朵尖尖給聽到了,也忍不住起身跑來,「見過皇上皇后。」她匆匆一行禮,便對那侍衛急道:「你說瑞王也去了?」
商賀倒是鎮定許多,「隨他們去罷,加派一隊精兵在一邊護著。」
「是,皇上。」侍衛退下了,又騎著馬飛奔走了。
孟河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裡頭有些擔憂,「皇上,野獸區是十分兇猛的罷?」
「那是自然。」
「那……」孟河低下頭,有些懊惱起商黎來,去哪裡不好,非要去最危險的地兒。
皇后見她這般,心領神會地笑道:「孟河倒是有女兒家模樣了,擔心起瑞王來了。」
孟河的焦急一下子就被嬌羞替代了,紅了臉道:「皇后娘娘笑話孟河。」
皇后看向皇帝,道:「瑞王也是及冠沒有多久罷?」
商賀點頭笑道:「找個好日子,朕給你們訂親。」
「皇上……」孟河嬌羞地叫了一聲,逃也似的跑開了。
回到座上,孟河見著如荷焦急的模樣,才又想起她方才是擔心瑞王來著。可想到王妃姐姐那樣的人,又忍不住好奇道:「你曉得信王與王妃姐姐是如何認識的麼?」
「回郡主,奴婢不大清楚。」如荷小心道,想了想,這郡主看起來還是個小孩,跟王妃平日似是關係也不錯,又道:「奴婢只曉得王爺幾年前出征燕國,回府時候便是帶著王妃一道回來的。」
「哦?」孟河睜大了眼睛,奇道:「戰場上帶回來的?那你可知王妃姐姐姓甚名誰?」
如荷道:「奴婢不敢妄議王妃名諱。」
孟河吐了吐舌頭,想起信王那模樣,也是心頭掂量了一番。她平日裡雖說愛玩,看起來無法無天,到底規矩還是有一些。可忍不住好奇,又問道:「那麼,信王平日裡如何稱呼王妃姐姐的?」
如荷看了眼從頭到尾都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旁裝作木頭人的商七,壞心道:「奴婢不敢說,商七打小跟著王爺,不如您問他罷。」
商七神情一凜,看著投來好奇目光的孟河,認命道:「回郡主,王爺平日裡喚王妃作……作……」
「作什麼?」
「作『歡兒』。」商七說完瞪了一眼神色愉悅的如荷。
孟河有些臉紅,道:「信王叫姐姐這般親熱。」她說著似是想起什麼,又道:「好似有一回,我聽著信王同王妃姐姐說話,說的是『我』呢。」
這話一出,旁邊坐著的大大小小聽壁角的女人可是沒能繃住表情,皺眉的,抿嘴的,不一而足。表情最苦澀的是那左蓉了,陸蕪菁到底是四品學士的女兒,坐不到這麼前面;最憤懣的大約要數那肅麟王的長女了,卻也沒敢說什麼。
她特想說「沒規矩」,可這個「沒規矩」的人可是信王,再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在背後嚼信王的舌頭啊。
於是她開口道:「瞧著信王妃大約是民間人,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女兒。」
孟河聞言不悅,「我瞧著王妃姐姐定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少說也得是個三品二品的大員呢,尋常人家的女兒哪有王妃姐姐那般的氣性!」
「你……」
這頭嘴還沒鬥完,卻聽得商七一聲驚呼,「王……王爺!」
那肅麟王的長女剛剛皺起眉要罵這不長眼的小廝,竟是這樣沒規矩,卻在順著他目光看向圍獵場時,也驚得睜大了眼睛。
不只是她,怕是在場看到圍獵場情形的人都要睜大眼睛了。
只見那場中胡亂奔跑著十多隻野獸,有豺狼有虎豹,看著都是兇猛異常的模樣,四處亂竄追著人,那吼聲一下接著一下此起彼伏,伴隨著亂七八糟的馬蹄聲與一些人的驚呼,一時間亂作一團。
商賀倏然站起身,怒道:「怎麼回事?」
沒一會,一名侍衛帶著弓箭連滾帶爬來到皇帝身前,跪道:「啟稟皇上,野獸場的柵欄給一隻猛虎衝破了,裡頭的野獸都跑出來了!」
「混賬!怎麼辦事的?」
他神色焦急看向圍獵場裡奔來跑去的眾人,幸好這些人多數都是身懷武藝的,湊熱鬧的幾個軟骨頭早就跟著侍衛跑出場了,縮在外圍看著裡頭的混亂,假裝自己沒有太驚慌。他略略掃了一圈,沒見到他想見到的身影,不由更為心焦。
「信王妃呢?」他急道,心頭一凜,又道:「信王妃與信王瑞王可出來了?」
那侍衛道:「回皇上,還未出來,信王與信王妃幾人正在斬殺野獸。」
一旁的皇后聽到皇帝問話,神情一震,彷彿不可置信般看他許久,終於苦笑。她微微一低頭,再抬頭已是一臉焦急,道:「護住幾位王爺與信王妃,千萬不得射箭。」
「是,皇后娘娘!」
原本坐著等待的一些人此刻都是耐不住了,都站起身來望著圍獵場的方向。
那圍獵場裡最容易讓人認出的身影便是信王了。
他一身黑衣,始終騎在他的黑馬上,絲毫不見慌亂,手中握著一把長槍,利落地與一隻猛虎纏鬥。那猛虎每每要撲向他,總被他躲開。眾人看著都覺得驚奇,原本騎著馬就很難行動自如,信王竟是這般駕輕就熟,在馬上便能與虎鬥。
那猛虎似是被激怒了,憤怒地一聲狂吼,卯足了勁朝信王撲過去。
眼見那鋒利的虎爪就要抓到馬兒的脖子——
遠遠望著的眾人俱是看得心驚肉跳,左蓉饒是相信信王也忍不住伸出雙手捂著張大的嘴巴,屏息望著那個她日思夜想,威武俊朗的男人。
他彷彿是一點也不在意那老虎撲來的氣勢,勒緊了韁繩,就在那猛虎一爪子要撂倒黑馬的瞬間,他手抓韁繩,整個人凌空而起,長槍往地上一戳一頓,他在空中漂亮地打了個迴旋,足尖點地,手腕狠勁一動,長槍直向猛虎而去。
那猛虎的利爪堪堪就要碰到黑馬的脖子,卻沒能來得及,落下了。
信王手中長槍穿透了它的咽喉。
他一隻手還抓著韁繩,利落拔槍起身,又是一個翻身,人又落回了馬上。
黑衣黑馬,馳騁在黃沙野獸間,宛如天人。
左蓉越看越覺得心頭髮澀,這樣的男人……他這樣的男人……竟是與她無甚關係,竟是……與那樣的女人喜結連理。
「那……那是信王妃麼?」
左蓉心頭的酸澀還未來得及撫平,便見到圍獵場深處跑出一個人來。她一身白衣,騎著黑馬,手中提著一把精鐵打造的弓箭。早有人嚼過舌頭,說信王妃那把弓箭可是信王從前最喜愛的,那弓箭打造得極為精細,氣力一般的人連弓也拉不滿,不是常人能駕馭的兵器。
她一手提弓,身後背著箭筒,馭馬疾馳,緊跟著她的也是一隻猛虎。
緊跟著猛虎的是一臉焦急的瑞王。
「二嫂,小心!」
話音未落那猛虎便已然縱身而起,要朝歡慶撲去。
見到此景,眾人俱是一驚。本已經落座的商賀又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手握成拳。
皇后望著他,又看著圍獵場裡那個人,目光死寂。
歡慶不閃不避,神色也未見絲毫慌張,就在那猛虎要撲上來的時候她竟是調轉馬頭迎了上去。
「二嫂!」
歡慶猛地拉弓,短箭破空而去,扎入了那猛虎的眼睛。
她一愣。
兩年不沾這些,竟是氣力也小了,原算計著那短箭該是能刺穿頭骨,如今只打瞎了它一隻眼睛,真是始料不及。
她皺起眉,飛快調轉馬頭向前跑去。
這老虎傷了眼睛,一定是更加被激怒了。
果不其然,那老虎停下來嘶吼一聲,憤怒地凌空亂舞利爪,沒一會就死盯著歡慶追上去了。
商衍在不遠處望見了,皺了眉頭,他反手將長槍背在身後,順手把身側一位侍衛的長劍拿過來,「去找其他侍衛,要不然出場子。」隨口吩咐了一句,他就提著劍馭馬奔向歡慶。
歡慶一眼見到手提長劍朝她而來的商衍,喜上眉梢,她看到商衍背著長槍,手裡提著一把劍,又朝身後看了眼那因為瞎了眼睛十足憤怒卻到底行動比不得先前迅疾的猛虎,心頭一計算,她側了馬頭向著商衍的方向跑去,至離他二丈遠,手抓韁繩縱身一躍,足尖在馬頭上一點,便落到了商衍馬上。
商衍將她護在懷裡,遞過去劍,擔心道:「要不還是我來罷?」
她嘟了嘟嘴,「那麼多別的野獸還在呢,你非要跟我搶?」
商衍無奈得哭笑不得。
她說罷又是一躍,起身時候朝著已然奔向前邊的黑馬吹了一聲口哨,那黑馬似是能聽懂似的,回過頭向她跑來。
歡慶躍至馬上,回身望見那瞎了一隻眼的猛虎已堪堪到了眼前,她一言不發,烏溜溜的眸子一掃先前與商衍說話時候的女兒氣,迸射出桀驁威武的光芒。
「二嫂……」商黎見到這樣的她有一絲愣神。
她唇角勾起淺笑,提著劍策馬迎向猛虎而去,那猛虎因瞎了眼早已被憤怒沖昏了虎頭,不管不顧朝她揮爪子,不待它出完一擊,歡慶手起劍落,那虎給刺穿了咽喉,倒在地上,彈了幾下便再沒有了聲息。
商黎見此情景正要叫好,卻見到歡慶橫眉怒目朝他看過來,手中握著那還滴著血的長劍,手起劍出,如雲中龍,直向他而來。
「瑞王!」
不知誰喊了一聲,話音未落,那長劍便命中了商黎身後一隻豺狼,瞧它落地死去的模樣是正要撲向他。
商黎驚得一身冷汗。
歡慶回身上馬,不悅地看向商黎:「在這裡頭發呆?要發呆趕緊出場子,怎麼死都不知道。」
商黎知曉歡慶是救他,也來不及道謝,嚴肅了神色,提劍殺起猛獸來。
這原是一場猛獸出籠的災難,卻在信王信王妃與瑞王的帶領下,莫名成了一場異樣凶險卻十足刺激的猛獸圍捕。留在獵場中的大多也是平日受人敬仰的能人武將。
商賀鬆了拳頭,默然不語望著場中人。因著那些人都是策馬奔跑,地面上黃沙漫起,四處飛揚都是塵土,饒是如此,也擋不住那個人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