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黛在一陣屋簷水的滴答聲中醒來,昨夜又是一夜的雨,早晨的空氣倒是格外新清,只是想著昨夜的夢,也唯有一聲歎息……
似乎自古以來,英雄都難落得一個好下場,也不知是人妒還是天妒?
「懶丫頭,一大早的,歎什麼氣?沒的壞了別人的好心情。」邊上,正梳著頭的王靛側過臉瞪著阿黛,語氣裡有一絲煩燥。
阿黛看著二姐,最近可難得聽她這麼刺人的話了,又看著王靛一件淡粉小襖,下身一條梅紅長裙,連上的流蘇綴著幾朵白色的珠花,再配上白色的襟邊,整個人著實看著粉嫩嫩的,讓人移不開眼。
便撇撇嘴道:「你這幾天可是春風得意,那好心情豈是一聲歎息能敗的掉的。」
這幾天劉氏常帶著王靛去參加一些趣會,似乎反應非常不錯。
阿黛這話雖然反諷,但大體還是打趣的語氣,只是王靛聽了,頭也不梳,舉著手上的梳子,愣愣的看著梳妝台邊上插著的一支殘梅。
「怎麼了?」阿黛起身,走到王靛身邊,側過臉看她。
「沒什麼。」王靛深吸一口氣。
「阿靛,快點啊,一會兒我們去李夫人那裡,聽說,她家的一株桃花開了,這可是今天的第一支桃花。」此時屋外,響起劉氏的催促。
「哦。」王靛應了聲,眉宇間不由的多了一抹新愁。
阿黛坐在王靛的對面,撐著下巴,看著自家二姐:「二姐其實不喜歡參加這樣的游園會吧?」
她算是看出二姐一早上不痛快的原因了。
「你又知道了。」王靛沒好氣的拍了阿黛的腦門子一下,隨後一手下意識的梳著發梢道:「是啊,沒趣味極了,幾家夫人聚在一起,評的不是哪家小姐,就是哪家公子,又或是哪家相公怎麼怎麼的。我們幾個姐妹聚到一起。說的也不外乎哪裡的胭脂水粉好,哪家公子俊俏,哪家的妹子沒臉沒皮的等等,一開始挺有意思的。可參加幾次之後,我又想著,興許別人在背後也是在這麼評論我,於是就覺得沒意思極了。」王靛沖著阿黛道。
「既然覺得沒意思,那就不去啊。」阿黛道,這是很簡單的事情。
這些聚會,偶爾去個一兩次是挺有意思,就當是漲見識,可去多了,確實很沒意思的。
「娘還不是為了快點給我找個人家。怕耽誤了你。」王靛瞪眼。
「胡說,我今年不過才剛剛十五,還是虛頭,若算生日,還沒及笄呢。錢塘人家,十六七再說人家的多的是,我可不在乎這一兩年,再怎麼,還不得二姐先找個貼心的。」阿黛道,隨後卻緊緊的盯著王靛。
王靛被阿黛看的心虛:「看什麼看?」
「二姐可是還有些放不下安大哥了?」阿黛看著王靛道。
畢竟兩人姻緣前世注定,今生雖然看似已經沒什麼瓜葛了。但安修之擲地有聲的保證還余音未散,雖說還要聽其言觀其行,但阿黛估計自家二姐的心多少會受些影響的。
「有點吧,但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有些事情我還是糊裡糊塗的,我想要給自己一段時間想明白。」王靛想了想道。
「既然這樣。那你跟娘說清楚,娘那麼疼你,哪還不依你。」阿黛道。二姐懂得想清楚是好事。
「哈,一股酸味兒。」這下王靛得意了,隨後又問道阿黛:「三妹。你有沒有想過未來夫婿是什麼樣的?」
這個……阿黛還真沒想過,抓了抓額頭,道:「倒還沒太想過,不過,我的夫婿是要能夠跟我在西湖的煙雨中打魚的那種。」
說完,阿黛便是不由的想起去年去靈隱寺,畫壁中所見的情形,再想想現實,嘿嘿一樂,畫壁果然是幻術,做不得真的。
當然,對於趙拓,阿黛有惋惜有不平,就好象後世一些名人一樣,但於個人感情無關。
「哈!」王靛聽阿黛說的趣味,樂了。
「你們兩人還在屋裡嘀嘀咕咕什麼,快點。」窗外,劉氏又催促著。
阿黛沖著王靛使了個眼色,按她的估計,說不定對於那些個聚會,娘親會更加的不耐煩,畢竟成長環境不同,有些東西可以學習,但是習慣難以改變。
王靛一溜小跑的出了屋。
「娘,我不想去參加那些聚會了,沒意思極了,有那時間,還不如多繡點繡品拿出去賣。」院子裡,王靛膩著劉氏道。
「真這麼想?」劉氏正提著水,聽得王靛這麼說,便放下水桶反問。
「嗯。」王靛肯定的點頭。
「也好,來,跟娘一起抬。」劉氏指著水桶沖著王靛道,走了兩步,卻又壓低了些聲音道:「說起來娘也不耐煩。」
劉氏跟王靛在屋外,阿黛在屋內,三人都不由的樂了。
「娘子,你不要擔心阿靛阿黛她們,書院裡有出息的厚生不少。」這時,正屋傳來王繼善的聲音,他昨天吃醉了酒,今天也醒遲了點。
聽老爹說起書院的學子,阿黛再樂,說起來,自上回參加賞梅會後,王家兩位姑娘一直都是學子們嘴裡的話題,一個擅畫,一個也拿出一首好詞,更弄出了一個高人的傳說,再加上又是訓導之女,在一干學子的嘴裡,那也絕對算得嬌花兩朵。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總之,王家女兒,其實還是不愁嫁的。
這句話,是私下裡王繼善跟劉氏說的。
吃過早飯,王繼善又匆匆去了書院。王成和孟氏則一早去了鋪子那邊,鋪子雖還沒有開業,但要整理的東西太多,這些天,兩夫妻都在那邊忙。
阿黛則去藥堂,出門之間,又下起了密密的細雨。
西湖邊最近的天氣總是這樣。
就在這時,許仙連傘也沒打一把,就急匆匆的來了。一身衣衫濕了半件。
「阿黛,師傅讓你暫時不要去藥堂。」許仙一進門就急切的道。
「許大哥,為什麼?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阿黛連忙問道,看許仙這樣就是很急了。
「元家來鬧事了。說是昨天你給元四娘開的藥方吃出問題來了。」許仙道。邊上劉氏和王靛聽了這話,也是唬了一跳。
「丫頭,你開了什麼藥啊?」劉氏連忙問阿黛。
阿黛便把昨天的事情說了說。
「呸,就是三瓣大蒜,我每天炒菜吃的還不止呢,大蒜能把人吃出毛病來,聽也沒聽說過。」劉氏瞪眼道。
「娘,我心裡有數,我去瞧瞧。」不管怎麼樣,是沖著自己來的。自己沒理由躲在家裡。
「一起去,倒要看看元家搞什麼鬼。」劉氏憤憤然。
「我去叫爹和大哥。」王靛道。
於是,幾人鎖了門,去慶安堂的去慶安堂,叫人的去叫人。
元家過來時肯定鬧的很大。阿黛等人一路過去時,就見得不少人沖著自己指指點點。
劉氏自是一臉沉的難看。
須臾間便到得藥堂,此時藥堂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
而圈內隱隱傳來哭嚎聲。
「讓讓,我們進去。」阿黛道。
看閒話的人見到正主來,自是都紛紛讓了路。
「百草堂的宋大夫已經疹過了,元四娘原先是受了風寒,本是小病。但她是火體,冷熱相沖,風助火勢,這時本應該用藥溫養,可偏偏你們慶安堂,讓一個丫頭坐診。開了大蒜這奇怪方子。大蒜性熱,如同火上澆油,使得元四娘體內脈氣亂竄,阻了穴位,造成氣血不通。如今這病可麻煩了,宋大夫說了,沒有幾百兩銀子治不好,也因此,江五郎才請了我出面,於你們慶安堂對質,你們慶安堂庸醫誤人,要負全責,若是不負的話,便公堂上見。」
慶安堂內,錢二一翻話可謂是鏗鏘有力,這位在躲了幾天後終於出來了。
錢訟師一翻話竟也說的似模似樣的,更重要的是他還借用了百草堂宋大夫的話,那就更顯得專業了。
邊上聽的人,都不由的點頭。
阿黛進了慶安堂,先看到堂中間擺著一塊門板,元四娘就躺在門板上,全身時不時的抽搐下,嘴眼也有些歪斜,還一直在哼哼著:「疼啊,真疼,全身都疼,快求求我,我疼的受不了了。」
邊上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男子,帶著兩個十五六的小子在那裡抹淚。這三個自是元四娘的相公江五郎和兩個兒子。
聽著那聲音,也是淒淒。
阿黛連忙用氣機一探,元四娘的脈相十分的平穩,相格也算是平安康泰,不過,脾脈卻有些虛,顯是有些破財之相,但於性命無憂啊。
阿黛沉思著,自然,錢二的話完全沒聽在耳裡。
阿黛走到一邊正給元四娘把脈的大伯身邊:「大伯,什麼情況?」
「我把脈看不出問題,可她這樣……」王和皺著眉頭。
看這脈相身體根本沒多大問題,但想是這麼想,王和也做不得准啊,畢竟醫道上,學無止境,疑難雜症更是層出不窮,沒有誰能保證自己窮盡醫道。
阿黛卻是心裡有數。
「我問幾個問題。」阿黛沖著一邊的江五郎道。
江五郎看了看那錢二,錢二點點頭。
「昨晚,你們可是一晚沒睡?」阿黛問,那眼又掃了掃邊上兩個半大小子,這是元家的小子。
「不錯,吃了大蒜後我娘子就不舒服了,自然睡不著了。」江五郎道。
「昨晚,你們還發生了爭執?」阿黛又道。
邪了門了,這丫頭怎麼知道?江五郎暗裡嘀咕了句,昨晚爭執聲不小,家裡人都知道,細問之下瞞不過,於是點點頭:「我娘子當時身體不舒服,我就說是你的藥有問題,我娘子還不信,就跟我爭了。」
「是不是我的藥方造成的可不好說,一晚沒睡那火氣自然就大,又發生爭執,那才是火上澆油。」阿黛慢條期理道。
一邊錢二正要站出來說阿黛推卸責任。
只是不等他開口,阿黛口氣一轉:「不過,治這病不難,我一文錢不要就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