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解鈴人

錢塘又爆出了大新聞,葛慶殺人案風雲又起,據說是死鬼方大托夢,說並不是被葛慶打死的,而是被人用水莽草毒死。

「哈,托夢之說又哪做得了准。」青石巷的雜貨鋪前,又成了閒話的聚集地。

「誰說托夢之事就做不得准了,要知道,當天這夢可不是方大父母兩人夢得,方大的兩個兄弟,還有葛慶家的祖母都夢到了,這事,你說稀奇不稀奇,再說了,雖說托夢之說做不得准,但方大父母堅持開棺驗屍,結果你們猜怎麼著?」一個閒漢就翹著腿坐在雜貨鋪門口,神叨叨的道。

「怎麼了?」眾人問。

「棺一開,縣裡的仵作撿了骨頭,那骨頭都成墨黑色了,然後又專門驗了毒性,還真就是水莽草中毒的,你們說說,這夢若是作不得准,怎麼就恰恰是水莽草中毒了呢?」那閒漢反問。

「那如此說來,葛慶沒事了?」有人問。

「那是當然。」閒漢道。

「那是誰毒死方大的?」又有人問。

「這還能是誰?當日方大被葛慶打傷,回到家裡就再未出得門過,他那娘子柳氏跟公婆又過不到一塊兒去,早就是分家出來的,家裡除了柳氏還有誰?」閒漢道。

「這麼說是柳氏殺夫?」眾人一陣驚訝。

「不好說,不好說,反正現在衙門裡在查。」那閒漢倒是不再多說了,畢竟尚未定案的事情,他也不好明說的。

已經初夏了,風中帶著一絲悶熱。

方大家。

柳氏年約二十出頭,身穿水田服,頭上插著珠玉簪,身形窈窕,頗有幾分姿色,只是此時臉色很不好看。

家裡一片狼藉。方大父母剛才帶著方大的兩個兄弟過來狠狠的鬧了一場。砸碎了她好些東西,那可都是錢哪。

當然,真正讓柳氏擔心的還是方大父母已經把她告上了公堂,說不得明日差人就要來傳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閃了進來,剛露了半張臉,那柳氏一見,唬了一跳:「死鬼,你這時候還敢來?」那柳氏嚇了一跳,連忙扯著那人進了裡屋,門窗等所有的簾子均放了下來,屋裡便暗沉沉的,看不清人臉。

「沒事。我這時候來你這裡正常的很。」那男子道。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吧?」柳氏深吸一口氣道。

「不怎麼辦,跟他們打官司就是了。」那男子頗有些無所謂的道。

「打官司,說的倒是輕松,方大的父母可是把我給告了,說方大托夢給他們。是我下的毒,我要如何開托?」柳氏大急的問道,隨後又發了狠話:「我告訴你,你可不准置身事外,要不然,我拖你下水。」

「得得得,你急什麼呀。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打官司那是我的強項,方家告你,你就反告他們。」那男子道。

「反告他們,反告什麼?」柳氏疑惑的問。

「很簡單,托夢之說到底是他們一面之辭。雖然開棺驗屍證明方大是中了水莽草之毒而死,但這並不能說明就是你下的毒,你大可以反咬一口。」那男子道。

「怎麼咬?」柳氏問。

「翁強叔壯,又覬覦你的財產,方大生前曾多次跟方父還有兄弟爭執。而且方大那日是從方二家裡出來,然後急匆匆的回家,路上被葛大所打。所以,你完全可以反告方二,是他給方大下的毒,只不過可能藥力並不太重,所以沒有當場毒發,直到被葛大打了一頓,才誘發了水莽草之毒。而這一點,也由方家告你可以作證,當日方大死,連仵作都不知是中了水莽草之毒,何以方家卻突然知道了呢,別拿托夢之說當回事,那東西不能上堂為證。再說了就算要托夢,為何剛死那幾日不托夢,到得現在再托夢,如此,說不得,方家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那男子道。

「死鬼,還真有你的。」柳氏聽得男子這一翻話,立時覺得自己一點事也沒有了,不由的媚眼橫掃,嗔了男子一句,半邊身子已靠在男子身上。

只是這會兒那男子卻又突然盯著柳氏問:「對了,這案子本來就完結了,怎麼方家就突然的又告起你來,是不是你露出什麼馬腳了?」

「沒,我這段時間聽你的,一直在家時為那死鬼守孝呢。」柳氏一臉無辜的道。

「那怎麼突然的方家就知道這事了,難道真是方大鬼魂做祟?」那男子嘀咕著。

「別說了,怪嚇人的。」柳氏搓了搓胳膊,總覺得家裡陰風陣陣的。

「有為夫在,你還怕什麼,娘子,可想死我了。」男子這時卻是一聲邪笑,抱起柳氏便往裡屋。

「啊……死鬼,你家裡還有夫人呢,什麼為夫的……」柳氏由著男人施為,只是她一抬眼,便對上了床邊方大陰煞煞的臉。

「啊……」柳氏大叫了起一為,推開男子,跳下床,兩手抱著胳膊躲到屋角,渾身發抖,一臉蒼白。

「怎麼了?」男子被她嚇了一跳,一臉陰沉的從床上起來,身上的衣服半敞著。

「那死鬼就在那裡瞪著我。」那柳氏擅抖著聲音道。

「我看你是心虛,行了,按我說的作不會有事的。」男子覺得誨氣,整了整衣裳,又叮囑了柳氏幾乎,然後就離開了。

離開時也覺得背後陰森森的。

………………

葛慶從來也沒有想到他還能有活命的一天。

所以走出大牢門口,看著外面綠柳如蔭,仍有些晃神,直到看到瞎眼老祖母時,才回過神來,便沖上前撲通的一聲跪了下來,抱著老祖母的腿痛哭了起來:「孫兒不肖,累得老祖母受苦了。」

「祖母倒是沒怎麼受苦,比你這混小子在家的時候日子過的還舒坦呢。」葛婆婆重重的拍了葛慶,這孫子是不爭氣,可再不爭氣那也是自己孫子。更何況,兒子出去跑商音訊全無時。這孫子才不過十四歲大小,一個半大小子要自己討生活,還要養她這瞎眼老婆子,那又豈是容易的。

所以。也怨不得他。

「這些日子多謝花嬸了。」葛慶便沖著一邊陪自家祖母來的花嬸道,想來他出了事,也就花嬸等人會照顧他祖母了。

「沒什麼,也多虧你自己交的好兄弟。」花嬸擺擺手笑道,蝦有蝦路,鱉有鱉路,葛慶雖是個浮浪子,但浮浪子講恩義。

想著,花嬸又說:「那阿慶,你扶你祖母回去。我去菜市上買些菜。一會兒來我家吃飯,算是給阿慶慶賀。」 花嬸說完,就走了。

「麻煩花嬸了。」葛慶沖著遠去的花嬸拱拱手道。

看著花嬸走遠了,葛慶有些一頭霧水的問自家祖母:「祖母,什麼好兄弟?」

「怎麼。你不曉得啊,王家的王成啊,他說他是你的朋友,你入牢這些日子,每幾隔幾天他都會送些吃的用的來,便是你這案子,他在裡面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初時,他每回來去匆匆的,總是放下東西就走,我問他是誰他也不明說,只說是你的朋友,直到前幾天。方大托夢一事,他讓我出面為你申冤,我叫了花嬸才曉得就是王家的王成。」葛婆婆道。

「啊,是他!!!」葛慶太意外了。他跟王成之間的朋友是怎麼回事他心裡清楚,想著當初他想訛王成。朋友之說只不過是一個下台階罷了。

想著他一臉慚愧:「一會兒我就去王家感謝。」葛慶邊說著邊扶著葛婆婆朝家裡走。

「臭小子,人家再乎你那點感謝啊?」葛婆婆卻是沒好氣的道,兩手卻是緊緊的抓住葛慶的手,生怕這孫子再出事似的。

「祖母?」葛慶不知葛婆婆是什麼意思。

「記得,大恩不言謝,感謝的話就免了,別人待你以恩義,你自以恩義待人,這句話給我牢牢記在心裡。」葛婆婆道,那手重重的拍了拍葛慶的胳膊。

「是,祖母,慶兒明白了。」葛慶重重道,說實話,這回他真是在鬼門關打了個轉,第二次生命,早立定決心,要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了。

而接下來兩天,方大之死案卻是越發的撲朔迷離。

之前開棺驗屍,查出方大確實是中了水莽草之毒而死,再加上方大的托夢說是,錢塘大多數人都認為是柳氏殺夫,而方家告的也是柳氏。

可沒想到公堂上,柳氏卻又將方大父母,及兩位兄弟告了。

反說是方家兄弟貪她的財和色,故意布局謀算她。最後更把方大之死也算在了方二的頭上。

當日方大離開方二家時,確實行色匆匆,面色詭異,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跟葛慶撞上,被葛慶打了一頓後毒發身亡。

再加上鬼魂托夢本上不得台面,更何況人家柳氏說了,鬼魂既有冤,那為何當日不托夢,卻要等到這半年多後。

如此種種的,柳氏的證詞倒顯得更合理一點。

再加上先前,因為方大懼內,跟父母和兄弟的關系並不太好,所以,柳氏這一反告竟也是有理有節的。

但是方二也話說,當日方大之所以行色匆匆,面色詭異,正是因為他告訴大哥,說大嫂跟別人通奸,也正是因為這個,方大才急匆匆的要回去抓奸。

而方大之急,定然是方大回到家裡,正好撞見奸夫,柳氏見事情敗露,這才下毒害人,也很有理。

於是,整個案子就成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縣太爺李致正帶著手下多方查證,可一來,水莽草本就是長在水邊的一種毒草,並不需要去藥店買,不存在任何記錄。再加上事隔日久,就算有一些個珠絲螞跡的,也早就沒了。

一時間,案情進入了焦灼狀態。

「依我看只要抓到柳氏那奸夫,看她有什麼話說。」王家酒肆,幾人吃著酒聽著書,八卦案情來。

「你道那麼容易抓奸夫?再說了,倒底有沒有奸夫還兩說呢,方家翁強叔壯的,真象柳氏那麼說的也不一定。」這是一些支持柳氏的人道。畢竟在外人看來,柳氏卻是弱勢一方。

阿黛今日在大哥這店裡幫忙,前兩天大嫂突然不舒服,阿黛為自家大嫂一把脈,卻是喜脈,把個王成高興的跟傻子似的,便是王爹和劉氏也歡喜的很,如此,自不能再讓孟氏來店裡忙了,這兩天先讓阿黛幫把手,王成准備再招兩灶上的僕婦。

聽得眾人談案子的事情,阿黛也歎息,審案終是要講究講據的,鬼怪之說做不得准,這案子眼看要成為無頭公案了。

不過天地有正氣,冥冥中會有安排。

「娘,讓我回家吧,我不要分家,我不要待在外面。」這時,不遠處的公主府門前,趙昱雖然仍是一身華服,只是那一身卻是髒兮兮的,此時正拍打著公主府的門。早沒了以前那不可一世的氣焰。

只是任他怎麼拍打,公主府的門依然緊閉。

「怎麼回事啊?這小子如今怎麼混成這副樣子了?」酒肆裡有人探著腦袋朝那邊望,邊望邊回頭嘀咕著。

「這小子得罪了不少人,聽說有幾人做局,把他坑在了賭場裡,公主當日分給他的錢財全砸在賭場裡了。」有那知情的人道。

「哈,真是活該,只是公主還真這麼狠心不理會這紈褲子了?」邊上又有人問。

「依我說就該這樣,這幾天公主府每天都有幾車的財物拉了出來,送往各地,還有原來公主府名下的好幾家酒樓如今也換東家了,聽說,靈隱寺那邊公主府的別苑也賣了,全是這小子鬧的。」隔壁茶樓的掌櫃雙手抱胸冷哼的道,要是他有這麼個兒子,絕對分分鍾打死。

「不對吧,說起來不就是把黑龍魚調了個包嘛,永樂公主可是當今唯一的親妹妹,適當的道個歉,公主何至於這樣?」也有人疑惑的道。

這回公主可是差不多把整個家底掏空了。

「唉,這世間哪,有些事情是不能深究的,五德始終說不知你們聽沒聽說過,那是自先秦起的一種王朝興衰論,以五行論五德,每個朝代都據一德而興衰。而本朝為水德,水在五色中為黑色,亦就是說本朝據黑水德而興。而龍代表真命天子。有人就說,黑龍魚本應該是本朝的祥瑞,而如今祥瑞成了盤中餐,皇帝若是真要在意這個,那便是親妹妹又如何,如此公主豈能不惶恐。」那掌櫃歎著氣的道。

雖說大家都討厭那紈褲子,但公主現在這形式,也讓人歎息。

阿黛正好出來倒水,聽得那掌櫃這一翻話,心中也是大歎,清風不識字,無故亂翻書,哪個朝代都有這樣的事情。

阿黛沒想到最早的黑龍魚居然又扯出了這麼些因果來,不過,她有種感覺,解鈴還須系鈴人,公主的危局說不得還要應在趙昱的身上。

只是趙昱的脈相明明是死相,那又如何來解這個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