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於飛,頡之頏之,之子於歸,遠於將之。瞻望費及,佇立以泣。
…………
臘月十二,恭王府。
趙昱早早起床,而府裡的下人,幾乎都是一夜沒睡,今天是世子妃進門的日子,恭王府上上下下自是忙的腳打跌。
此時,屋裡,幾個下人邊忙活邊聊著天。
自寅時起,天便開始下起了雪,如今雪花越大,昱世子是錢塘人,聽說這樣雪天娶的娘娘吉利。
幾人正說著,趙昱從屋裡出來,後面跟著長春。
「長春,先去王妃那邊。」趙昱沖著長春道。
長春應了一聲,便拿了油紙傘跟著趙昱出門,摭著一路的雪。
「我瞅著世子爺身邊的幾個怕也就是長春最得世子爺的心了。」一邊一個婆子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道。
「可不是,也怪,不是說這位世子爺是錢塘的紈褲嗎?聽說他進出身後都是一大幫小廝和家丁的,怎麼如今到了京裡,身邊就只有趙蒼和趙長春父子。」另一個丫頭道。
「你們不曉得,當初昱世子是身邊跟著許多人,可後來昱世子鬧了禍,被公主趕出府,那時,跟著他身邊的那些個小廝和家丁大多都散了,便是最後跟著他的兩個,結果反而跟別人合伙起來坑了昱世子。這世間冷暖。昱世子那也是體會過的,自然曉得身邊跟著一幫人沒什麼用,也只是有蒼叔一家。那是在昱世子最困難的時候跟著他的,那豈有不另眼相看的道理。」這時一個四房那邊的媳婦子道。
這些事情她是聽四房那邊的人說起的。
眾人聽說這麼回事,自是點頭啊,又都感歎,果然這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當年錢塘成狗屎一樣的紈褲趙二公子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恭王府的世子。
如今更是大登科後小登科。
果然是人生起起落落讓人不可預測。
而這邊,趙昱同長春進了馨和堂正院。到得正屋門前,長春收了傘。將傘架在外面的花架上。
馨和堂是恭王妃的住所。
此時,屋裡元三姑聽到響動,掀了厚厚的布簾子出來:「昱世子來了,快進屋裡。這天,說下雪就下雪了。」
「可不是,這雪可比錢塘的大多了,對了王妃起來了嗎?」趙昱跟著元三姑進了門,屋裡燒著火盆子,一進屋便十分的暖和。
「王妃昨夜裡又是一個晚上沒休息好,剛才歇下,我這就去請王妃。」元三姑忙道。
「是這樣啊,那就不打攪了。讓王妃多休息,府裡的事情我已請了五太爺和幾位叔嬸幫忙照應,三姑你就盡心照顧好王妃。讓她在屋裡休息著,外面的事情別操心了,等到拜堂時我會親自來請。」趙昱一臉誠懇的說著,然後又出了門。
趙府的五太爺是老恭王的五弟,他當年是跟老恭王上過戰場的,無兒無女。孤單一人,如今掌著趙氏宗祠。平日裡,便是恭王妃也得敬著一點。
長春忙打著傘,外面雪更大了,入目茫茫一片。
…………
趙昱帶著長春回到了王府正廳這邊,找到正忙活著的五太爺。
「五太爺,王妃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太好,我看還是麻煩你親自走一趟,去把謝老御醫請來。」
謝老御醫的身份,由五太爺請自請才算是敬重。
「好的,我這就去。」五太爺一聽,便一臉慎重,今天是新娘進門的日子,王妃是那不能出現什麼問題的。
五太爺說著,便匆匆的出門了。
轉眼快到吉時,恭王府這邊准備妥當,迎新的隊伍便出門。
吉時。
塑風飛揚,瑞雪飄飄
此時,帽子胡同王家,卻是一片披紅掛彩,在一片瑞雪之中顯得格外醒目和溫暖。
廳上,坐滿了賀客和來幫忙的鄰裡。
山珍肉絲面的蒸氣和香氣迷漫一屋。
遠遠的胡同口傳來一陣鎖吶聲,是歡快的迎親曲。
「來了來了,新郎官來了。」巷口,一群小兒嘻鬧。
轉眼趙昱便進得屋,恭恭敬敬的給王繼善和劉氏見了禮。
阿黛此時站在門簾處,人生無不散之宴席,散了這場,聚了那場。
「爹,娘。」阿黛沖著劉氏和王爹行告別禮,再起身時,淚盈於眶。
「阿成,還不背你三妹上花轎。」劉氏仍是瞪眼沒好氣的,只是眼眶也紅了。
阿黛看著劉氏,劉氏從來都是這樣,嘴硬心軟。
想著,嘴角便翹了起來,然後手裡捧著寶瓶由王成背著上了花轎,一路的吹吹打打。
阿黛坐在花轎裡,風卷起轎簾,氣機飛楊,前面趙昱,紅衣郎官騎白馬,意氣紛發。
阿黛卻有些撓頭,嫁了,心中終是有些忐忑。
「快快,前面有口井,拿紅布蓋一蓋。」轎外又傳來喜娘咋咋呼呼的聲音。
路遇井口蓋紅布,預示著新娘子一生平平安安,不會遇上坎坷。
花轎在京城各條吉路饒了個大圈,到得傍晚進了恭王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
相比起外面的熱鬧,新房裡極是安靜,阿黛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這時,頭上的喜帕被人挑開,隨後便映著趙昱的臉,兩眼黑幽和深亮。
一邊有丫頭幫兩人的衣角系了起來,意為同心結。
隨後兩人又吃了餃子。阿黛入鄉隨俗,脆聲聲的喊了幾聲:「生。」
樂的喜婆和丫頭一個勁的抿嘴笑。
便是趙昱也一臉訝然,王先生家這丫頭。性子其實是有些冷淡的,卻沒成想也有這樣嬌俏的時候。
其實阿黛這般,只是給自己減減壓,實在是這樣的婚禮,她壓力滿大的。
許多問題糾結於腦海之間,讓她的心七上八下。
「你先休息,我出去陪陪客人。」等一切就緒。趙昱沖著阿黛笑道。
雖然恭王府已經今不如昔,但這場婚禮畢竟是皇帝賜婚。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來恭王府的賀客著實不少。
阿黛笑著點頭。趙昱又沖著胡家二嫂和杏兒點點頭,示意她們好好陪著阿黛。然後提著衣袍出得新房。
…………
內院裡,幾家婦人吃過酒後在花廳裡吃茶。
側眼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婦人正給恭王妃請安。那年輕婦人面貌嬌好,只是一身衣服卻是有些寒酸。
幾家婦人便打聽著。
「你們不曉得啊,那可是落梅小姐。」一家夫人道。
「落梅?趙落梅?」另一個婦人瞪眼。
趙落梅是恭王府唯一的庶女,雖說是庶女,但恭王府子嗣一向不繼,因此,便是這庶女那也金貴的很,按理怎麼說也可嫁個好人家的。
只可惜正好碰上趙拓問斬之事。受了連累,最後這位趙落梅嫁給了五城兵馬指揮史家一一位庶子。
而這位庶子聽說也因跟趙拓關系不錯連帶著原來衛隊長的職位都丟了,如今只是東城兵馬所的一個小兵。聽說在族裡也頗不如意。
這些,端看趙落梅那一身打扮就知道了。
而趙落梅這一嫁也徹底向京城人昭告了恭王府落魄了。
幾人正說著,一個婆子來報,說外院的要散席了,幾家婦人這也准備告辭了。
王妃便起身相送。
只是剛起身之際,王妃整個人卻突然的歪倒了。
「王妃。」一邊元三姑連忙扶著她。只是王妃此時面色發白。冷汗如雨,意是暈厥了去。
眾人沒想到這快要散席了卻發生這樣的事情。
立刻的內院一片混亂。
新房裡。阿黛幾人還聊著天。
只是阿黛氣機飛揚之間卻感到外面有些不對勁兒。雜亂的腳步都顯出了各人慌亂的心緒。
王府裡是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我出去看看。」胡二嫂顯然也聽到外面的混亂聲了,胡二嫂說著,便出了門,沒一會兒匆匆回來,卻是沉著一張臉:「王妃突然暈厥了。
聽到這消息,阿黛的心不由的咯登一下,她這才剛進門呢,恭王妃來這麼一出,豈不是要讓她背上克婦之名?
就算不背上克婦之名,那也是不吉利的。
甚至阿黛心裡在猜測著,王妃是不是故意來這麼一招,給她個下馬威的。畢竟趙昱可是跟王妃攤了牌的,王妃有所動作那是一點也不稀奇。
只是不管是故意還是碰巧,阿黛終是不能任由事情發展的。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
想著,阿黛又在胡二嫂耳邊低語了句,胡二嫂便出門了。
「杏兒,把禮服給我重新穿起來。」阿黛又沖著一邊的小杏兒道。
…………
外院,酒席還未散盡,內院的消息一傳出來,五太爺就瞪了眼:「還不快請有請謝老先生。」
「謝老先生之前已經回去了。」今天請了謝老先生來本就是預防著恭王妃的身體的,只是今天到底是個雪天,謝老先生歲數大了,等到拜完堂,沒什麼事,他自然要先回去了。
卻未曾想,在這宴席就要散的時候,恭王妃卻突然暈厥了。
趙昱終不能事事算盡。
「那我再去請。」趙昱沉聲的道。好在,他之前防著,讓五太爺請了謝老先生,當時許多人看到也曾打聽過,都曉得恭王妃最近身體不好。
甚至謝老先生離開時也曾叮囑過他們,恭王妃身體狀況很不好,要小心休養,如此,就算傳出去,於阿黛關系倒是不太大。
這時,胡二嫂匆匆過來在趙昱耳邊低語了句。
趙昱一聽,愣了一下,隨後卻沖著五太爺道:「五太爺,阿黛醫術不錯,要不先讓她看看。」
「胡鬧,今天是什麼日子,是她的大喜之日,今夜裡,她可是不能出來的,不吉利。」五太爺瞪眼。
「沒事,阿黛就穿喜服出來,蓋著蓋頭出來,她會一手懸絲診脈術。」趙昱微笑著。
「懸絲診脈?此話當真?」五太爺確認的問道。
趙昱點點頭,雖然他沒看過,但阿黛他還是了解過的,做事一向沉穩,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好。」聽得趙昱這麼說,五太爺也不再阻止,畢竟王妃的身子重要。
趙昱便去請阿黛去了。
五太爺終是不太放心,又套了車子,親自去請謝老御醫了。
……
內院裡,元三姑一臉焦急,王妃的身體幾個月前就出了狀況,只是王妃卻是一直熬著,這下終於熬不住了。
牛氏,章氏,還有阮大奶奶和阮二奶奶也都在屋裡。
心裡卻是各種心思。
這時,門吱呀的一聲開了,隨後眾人就看到一身喜服,頭上戴著紅蓋頭的新娘由趙昱扶著進來。
「今天大雪,郎中怕是不好叫,阿黛懂醫,就先讓她看看。」趙昱沖著眾人道。
屋裡眾人看著阿黛的一樣,一陣嘀咕,新娘這個模樣,怎麼看病,當然,她們也曉得,今天是阿黛的大喜之日,新娘子今夜是不見外人的,得等到明日正式見禮才附合規矩。
阿黛這般出來是個禮。
此時,趙昱拿出一根線子,一端系在恭王妃手上,另一端就握在阿黛的手裡。
「懸絲診脈。」一看這情形,眾人哪還不明白,這便是傳說中的懸絲診脈。
真正的懸絲診脈阿黛是不曉得的,她其實只是用氣機察脈。
恭王妃是氣虛後引起的暈厥,總的來說就是思慮過多,多思,傷神。而神者,氣血生化之根本,因而神傷氣血虛,嚴重後就容易造成暈厥。
這類病症多以四君子湯加黃□以益氣,又加酸棗仁,遠志,柏子仁,五味子等美心安神。
阿黛口述,一邊趙昱記下藥方,然後著下人去抓藥。
只是恭王妃此時仍暈厥未醒。
既然她今日出手的,那總是要盡全功的,阿黛想了想,又沖著杏兒低語了句,隨後杏兒便去拿了些艾葉來。
阿黛將艾葉撮成艾柱,然後點燃艾柱,炙恭王妃百會穴。
此時,屋裡所有的人都盯著床上的恭王妃。
不一會兒,恭王妃便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眾人看著都一陣訝然。
之前還有人說,恭王妃突然發病,這新媳婦怕是跟恭王妃犯沖,如今哪裡犯沖,這新媳婦兒倒是個福將。
這時,謝老御醫也到了,又幫著恭王妃診脈,然後看著阿黛開的藥方,又看著阿黛一手艾炙之術,點了點頭:「照方吃藥,這病主要在養而不在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