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轟轟一場,終歸平靜。
時不時的幾聲夜鳥的叫聲襯的這雪夜更加的寂靜。
阿黛回到房裡,一邊杏兒沏了一壺熱茶。
屋裡燒著火盆,杏兒拔旺了火,將紫金銅壺架在火盆上,火盆裡的無煙炭「□剝」的爆了兩下火花。
雪夜圍爐,品著熱茶,倒也有一番閒適。
阿黛捧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啜著茶水。
同時,阿黛心裡還在琢磨著王妃今日這暈厥倒底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為之。按理說,心虛之症,平日只要保養,斷不會發生這種突然暈厥之事。
而一般大戶人家的主母,都有一套養生手段,更何況是王族世家。
當然,恭王妃的情形又是不一樣的,畢竟先是喪子,再耗盡心計過繼來的繼子卻又是曾經的對頭,這任誰都會有些想不通。
所以,心虛之症加重也在情理之中。
阿黛覺得今日之事,或是半真半假。
此時,就聽門吱呀的一聲,外間便響起胡二嫂的傳話:「世子爺回房了。」
阿黛便直了直身子看著門處。
趙昱滿身風雪氣息的進得房來,便迎上阿黛晶亮而幽黑的眼眸。
趙昱不由的想起還是趙拓之身時,那一次相遇,西湖,小舟,和尚,姑娘,錢塘風光撲面而來。
而今,這位三姑娘已成了他的妻。
「二哥。喝茶。」阿黛沖著趙昱笑道。
錢塘那邊,女子稱呼自己的相公慣於用男子家中的排行來稱呼,所以阿黛稱呼趙昱為二哥。
趙昱搬了一張小凳坐在阿黛面前。接過茶杯。
本來阿黛還有些無所適從,可經過王妃婚厥這麼一鬧,如今心中倒是淡定了。
屋裡,胡二嫂和杏兒都退了出去。
「可適應?」趙昱彎下腰,雙手在炭火上搓搓暖道,他的聲音有些低啞,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
「不太適應。但也還行,風光不同。總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角度去欣賞。」阿黛微笑道。
「嗯,路是有些險的,但也能感受此間,風光不於四時同。」趙昱看著阿黛。眼神灼灼。
「嗯。」阿黛點頭,心裡琢磨著面前的人,趙拓此人,不管是之前還是如今,其實都是一個弄險之人,是一個胸有猛虎之人。
想著,阿黛又挺了挺背,今晚她就踩了一回險:「王妃今日暈厥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為之?」
聽著阿黛的問話,趙昱抬起臉。兩眼看著阿黛,就曉得這阿黛能看出來,趙昱想著。拔了拔炭火道:「二者兼而有之。」
於王妃他是最了解的,那是一個對敵人狠,也能對自己狠的人,自己跟她攤了牌等於下了戰書。
王妃又豈能沒有手段,王妃有病,可她一直熬著。為的就是今日這一場,一是向自己出招。二來也順帶著給阿黛一個下馬威。
也正是因為看出這些,所以,今日,他借著王妃身體不好,把婚禮之事全托給了五太爺。硬生生的將王妃困在屋裡一天。
而他也通過請謝老御醫來,消減了王妃這一招對阿黛的影響。
畢竟這樣重要的日子,王妃都在屋裡養病,那就算病再加重或什麼的,也在情理之中。
按理,到得這時,王妃就該收手。
只是,王妃用的是陽謀,她故意讓自己的病嚴重起來,而病一但嚴重,那發不發作的也就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可以說,王妃這一招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如今,阿黛於她有救命之恩,王妃以後便是有什麼手段也不好沖著阿黛使了。
否則,那到時,公主便可借由為阿黛說話插手恭王府,那絕不是王妃想要的局面。
恭王妃千算萬算卻沒想到阿黛有這等醫術,還有懸絲診脈之技。當然,這並不是說王妃不知道阿黛懂醫,錢塘阿黛醫術的傳聞她也是打聽過的,只是不信罷了。
而明日,想來街頭說書的又多了一段可說的佳話。
懸絲診脈便是一個很好的噱頭。
本來今日這樣的日子,他是斷不會讓阿黛出來給王妃治的,也是想著,這樣於阿黛有好處。
阿黛聽著趙昱的回答,果然於她先前猜的那樣,半真半假。
夜深了,外面又飄起了雪,落在葉間,沙沙沙沙的,時不時的還有雪壓斷枝條的聲音,更顯雪夜深寂。
「休息了。」趙昱說著,將架在火盆上的紫金銅壺拿了下來,然後拔著火,將邊上的灰蓋在火上。
如此,這些炭火能煨到天亮。
而聽到趙昱說休息,阿黛卻是有些不自在,終歸她跟趙昱實不太熟,而此時,那水月大師的影子便又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雖說那水月大師並不一定就是趙拓的紅顏知己,但多少應該也是有些關系。
當然,不管何者,終歸是有些不態熟悉,雖曉得這個時代大多都是盲婚啞嫁,只是終有些不自在。
此時,趙昱起身抱著一床被褥放在一邊窗下的軟榻上。
阿黛眼睛不由的瞪了起來,趙昱並沒有同她圓房的打算?
趙昱此時看著阿黛,卻又低低沉沉的說了:「暫時,咱們不能有孩子。」
阿黛回過神,明白了,趙昱是過繼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專門來為恭王妃這一嫡支傳宗接代,若是沒有孩子,趙昱和自己自是很重要的,但若是一但有子,恭王妃完全可以以教導孫子為由把孩子抱了去。
到那時,他們夫妻可就被動了。
所以。暫時是不能要孩子的。
當然,不要孩子有很多辦法,趙昱選擇了這一種。也是顧忌到了阿黛的感受。
阿黛的心中有些異樣。
只是,軟榻終是太小,那只是中午用來小憩的,睡著又怎麼能舒服。
阿黛不由的看了看身邊的大床,床挺大的。
「你不會以為我是柳下穗吧。」趙昱聲音更加低沉,帶著一絲笑意。
這絲笑意竟似給這冬天的雪夜添了一抹春意。
阿黛其實只是下意識的想了一下,沒成想。這人心思端是敏銳,這都能感覺到。這說的,好象她急色了似的,終是有些惱了,不由聳了聳鼻尖。然後寬衣悉悉嗦嗦的睡下。
雪依然下著,屋內紅燭爆著火花,別樣溫馨。
夜風中,趙昱聞著室內那如梅花般的香氣縈繞。
小時,母親的記憶有些飄渺。
到得外祖家,不管外祖父和外祖母如何教導他,但他終是姓趙的,心中終是有一絲惶惶。
而在趙家,更無讓他有一絲心安之處。
而今。他只聞著室內這一絲香氣,那心就莫名的安了。
「明日要見族人,五太爺你未曾見過。他是老恭王的五弟,也是唯一隨著老恭王上過戰場的,如今掌著家裡的宗祠,為人公正,但卻不會多事。
至於二房和四房,都是分了家的。咱們敬著本分之誼,而至於是否能深交你自處著看看……
而王妃你是見過的。如今你於她又有救命之恩,她是個聰明人……」
聽著趙昱說恭王妃是一個聰明人時,阿黛的心神一動,王妃今日暈厥是半真半假,但不管如何,總是有些故意為之,但這並不是什麼聰明之舉。
雖說趙昱之前攤了牌,恭王妃要給趙昱難堪,但自己終是公主做媒,皇帝賜婚,恭王妃這一出或許能給自己來個下馬威,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於恭王妃並無太大的益處。
兵法雲,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
恭王府以前的事情阿黛不曉得,但是恭王妃謀算趙拓的事情,那一步步是步步為營,步步先機,實非今日之舉可以比擬的。
又或者,恭王妃此舉實是另有謀算,自己只不過是連帶?
「王妃是個聰明人,為何會有今日之舉?」阿黛半夢半醒的問道。
趙昱的眼睛在夜色中晶亮晶亮的:「她今日之舉或是一個連環計,若我猜的不錯的話,接下來她會稱病交家……」
「交家?」阿黛疑惑,一般人家大婦都是抓著家權不放,更何況恭王府如今情況,恭王妃又怎麼會輕易交家?
「恭王府外表風光,但實則很窮。一是當年分家之時,其它各房分得不少,再加上這些年,恭王妃稱寡,到底不方便出面打理生意,當然更重要的,也是因為恭王府至今還掌著軍權,若是再富的話,那皇家就容不得恭王府的存在了,這些年,恭王妃不打理恭王府的生計,只是吃著一些田莊的死佃,所以,恭王府並不寬裕。趙頤又是一個紈褲子弟,家裡沒錢,他便仗著恭王府之勢在外面欠了許多的債,再加上當年我換了黑龍魚那一招,得罪了不少人,到時,這討債的就要上門了,想看我笑話的可也不少。」趙昱平靜的道。
阿黛聽著,不由的皺了眉頭,公主府的趙衡想順利承爵開了黑龍魚宴,請了京中不少豪門子弟去吃黑龍魚,卻偏偏原來的趙昱使壞,偷偷的把黑龍魚換掉了,著實刷了這些豪門子弟一把。
這事在錢塘那是無人不知的。
如今趙昱成了恭王府的世子,之前因著還在趙頤的喪期,大家收斂一些,等到得這成婚,恭王妃一交家,那討債的豈有不上門的道理。
若是一個弄不好,趙昱這臉面就要丟大了。
「那錢?」阿黛有些擔心的問。
「放心,沒事,明日帶你看一個地方。」趙昱的聲音略有些傷感的道。而至於有些人,亦有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時候。
阿黛便放心了,隨後心裡大歎,果然無限風光在險峰。
雪依然在飄,氣機隨著沁冷的空氣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