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羅非,喬,和托托還來不及商量些什麼深刻的東西,就被囫圇料理了一遍,用手腕粗的鐵鏈和其他俘虜們編成一串兒,挨個兒帶去了甲板上。
南十字號這次抓來的人還真不少。
瑟羅非一路不著聲色地觀察著,果然發現了獨眼他們——獨眼看起來還胖了一圈兒。
俘虜群中,沒有梅麗。
謝天謝地,瑟羅非的擔憂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她就在甲板上看到了那個金髮姑娘。
今天是個好天氣,海面風平浪靜的,大大的太陽將甲板烤得暖烘烘的。
梅麗穿著一身一字肩的黃白裙子,蓬鬆的下擺和繁複的皺褶襯得她比以前漂亮了好幾倍。
一開始她朝這裡張望著,和瑟羅非猝不及防地對了個眼。
梅麗就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自自然然地把眼神轉開了。然後,她突然就對自己袖口的花紋起了莫大的興趣。
喬在後面輕輕踹了瑟羅非一腳。她回頭,喬丟給她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
她哂然。
梅麗旁邊站著一個肌肉虯結的的光頭男人。赤裸著上身,胸前有三道撕裂狀的疤痕。
押送他們的一個海盜小跑上去,喊那光頭「三刀」。
三刀點燃雪茄抽了一大口,看向俘虜們,語氣倒是挺溫和:「各位抱歉,南十字最近有些急活兒,動作難免大了些。請大家做客這麼多天也沒好好招待,還希望伙計們別上氣兒。」
話說得漂亮,卻也沒改了業界老大「我愛玩球就玩球」的酷帥狂霸拽。
「我帶的小子們每天都跑來跟我說有些厲害的伙計想要加入南十字。正巧,南十字需要換一些新血,那麼,」三刀將雪茄一彈,「有意跟著南十字的站左邊,想要離開的站右邊,一會兒有船送你們回鳥鑽石鎮去。」
俘虜們一下子就被點燃了。瑟羅非前方的幾個哥們兒臉上的興奮簡直滿的快溢出來,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點點頭,便率先往左邊跨了一步。
再前一點兒,有一個疑似是他們前船長的山羊鬍,正惡狠狠地盯著那幾個叛徒。
不出瑟羅非意料,獨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往右邊跨了一步。說來他這次也算是倒了大霉,自個兒的船沒了,手下死了不少,得罪了權貴,最後卻一點兒好處都沒撈到。他得面對今後好長一段時間的苦日子了。可是,即便如此,這個當慣了頭兒的海盜也並不願意降一降自己的身份——這是海盜慣有的脾氣和固執。
因為各種顯而易見的原因,瑟羅非一點兒都沒有想要留在這個處處透著未知的大船上。但她穩穩地等了一會兒,直到獨眼做出了選擇,她才像是跟隨一樣也往右跨了一步,並且特地用鎖鏈弄出了不小的聲音。
喬也是這麼做的。
果然,獨眼立即就用「我很欣慰」的眼神嘉獎了他們,同時,他低下頭朝梅麗的方向小小地啐了一口。
——暫時,瑟羅非還不想從這麼一個好哄的老板手下跳槽。
「羅爾,喬,我——」妖精托托將懷裡的橘子抱緊了一些,帶著明顯的向往瞧了一眼左邊的隊伍。
瑟羅非笑了,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兒。
托托深吸一口氣,做出了和他們相反的選擇。
很快,俘虜們都陸續做好了自己的選擇。接著,三刀狀似不經意地走過靠右的隊伍,挑出了幾個要麼外表特別凶煞,要麼神情特別猥瑣的,勒令他們在中間自成一隊。期間發生了幾次小摩擦,都被南十字的海盜們及時壓制了下去。
將靠右的隊伍又掃了一遍,三刀揮手:「這就派船給伙計們送行。這些小鏈子還得麻煩大家多戴一小會兒,上岸了再給大家賠罪。這就後會有期吧。」
瑟羅非腿才抬到了一半,就見船樓上有一個海盜蹬蹬蹬跑下來,有些氣喘地對三刀說:「大,大姐大剛剛說,說大副他們這就已經在路上了,說是留著人先,大副要看。」
三刀聽著這話,臉色來回變了一圈兒。
「嗯,那就先留著。」三刀說完,深深抽了口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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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羅非現在才知道,她腳下站著的這艘大型三桅船,居然還不是南十字號,只是南十字艦隊裡的一艘護航艦。
很快,她就見到了真正的,傳說中的南十字號。
四桅,至少三層甲板。它就像一只深亞麻色的巨獸,從海平線上飛快而無聲無息地向他們逼來。
高聳的船樓隨著急速縮短的距離愈發的清晰,不知是誰在船樓的頂端刷上了極度鮮艷的紅黃藍白四色油彩,甚至在樓船之間高高低低、看似雜亂無章地掛上了四色彩旗。
船頭張揚的、白森森的撞角直直對著他們,看起來像是用什麼大型獸的整條脊椎骨鑄成。在最大的那面正帆上,青藍色的塗料繪制了一個巨大的、繁復化的南十字星的圖案。
她輕輕抽了一口氣。
這是一艘……漂亮得過頭,也威風得厲害的船。不用轉頭看她也能感受到,左邊隊伍裡的氣氛已經狂熱得可以烤魚了。
喬在後面又輕輕踢了她一下:「這艘船不對勁兒。」
瑟羅非:「?」
「這速度快得不正常。而且你瞧,它正逆著風呢。」
瑟羅非:「!!!」她仔細瞧了瞧那些全數扯起來的、鼓鼓囊囊的巨帆,只覺得細思恐極。
「誰知道呢。」喬聳聳肩,「說不定人家財大氣粗,在船上裝了個能源柱也說不定。」
南十字號的速度確實快得不可思議——即便不考慮那詭異的逆風環境。而且,它似乎也並不受海浪顛簸的困擾。
就在瑟羅非走神的一小會兒,它已經無聲無息卻又壓迫感十足地駛到了護航艦的面前。
南十字號上的海盜們訓練有素,幾個來回就把橫板搭好。一行人魚貫從南十字號走出,裡面赫然就有那天參與圍攻獨眼號的,淺棕色頭髮的高大男人——南十字的大副。
大副他們直接走去上層甲板,站在舷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俘虜們。
「辛苦了,三刀。」大副朝三刀點了點頭,說:「哪些是獨眼號上的?全部留下,兩天後穆西埃的人在鳥鑽石鎮等著驗貨。其他人好好送走吧。」
穆西埃!
瑟羅非手心一緊。
嘖……果然還是要栽在這件事兒上!她要是能從這茬裡活下來,今後她對貴族一定有多遠躲多遠!
她有些無措地看了喬一眼。他們身上除了一套衣服,其他東西要麼丟在了海裡,要麼被南十字的海盜收走了。現在他們就像是被掀了肚子摁在砧板上的魚。
另一邊,三刀正攬著梅麗的小肩膀,輕聲哄著她,讓她指認她的老伙計們。
梅麗一臉驚慌和不忍,卻又快又好地將所有獨眼號的成員全指了出來——顯然,必須包括了瑟羅非和喬。
在梅麗轉身、如一只嚇壞了的小鳥一般投入三刀的懷抱時,瑟羅非以狗急跳牆的衝勁兒,飛快地扭了一小節鎖鏈下來,隨意揉吧了幾下,手腕一翻塞進喬的手裡!
一切不過是一個眨眼的時間。喬先生憑借著多年的默契,幾乎是心有靈犀地領會了同伴的意思。他面不改色地將手腕輕輕一震——
「呀!」
眾目睽睽之下,梅麗美人兒一個踉蹌飛快地摔在了地上。她捂著鼻子,臉上鼻涕眼淚和血亂糟糟地混成了一團。
三刀將梅麗扶起來,臉色難看得不行。他瞇眼,細細地將靠前的幾個俘虜掃視過去,突然將腰間的彎刀拔起,重重地插擲在甲板上!
「誰?!」
瑟羅非眼角掃到那團鐵疙瘩順勢滾出了甲板,手裡麻利地將捆著自己的鎖鏈重新接上摁好。她抬著脖子,和左右海盜做出一模一樣的驚疑表情。
瑟羅非和喬的表演簡直無懈可擊。三刀瞪人瞪得眼睛都累了,也沒能看出哪個人特別有嫌疑。最後,他也只能恨恨地啐了一口,揚著下巴說一句「穆西埃的絞刑架等著你們」之類的話,示意手下趕快把這群家伙帶走。
「等——」
「等等。」
二層甲板上有兩個人同時開口。
瑟羅非跟著眾人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剛剛從南十字號下來的那群人正靠著木欄戰成一排,居高臨下地瞧著他們。
從這個角度看,那個大副倒是挺面善的。她想。
大副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地看向身邊人:「頭兒?你先說。」
瑟羅非眼神兒一滑,驀然撞進一雙深黑色的眼睛。
比夜空更靜。
……
…………
瑟羅非期待地和那雙眼睛對視了好一會兒,只聽那個裹在粗麻披風裡的黑眼睛男人緩緩開口道:「不,你先說。」
……
褲子都脫了你給我看這個?!——這是甲板上所有海盜的心聲。
大副表情都沒變一下,特別順暢地就把話題轉回來了:「哦,那我說了。原來獨眼號上的,所有姑娘,和——」
大副認真地把站出來的獨眼號海盜又看了一遍,接著說,「和所有紅毛兒,跟我來。」
獨眼號上唯一的姑娘和獨眼號上唯一的紅毛:「……」
這是……剛才的小動作被發現了?
瑟羅非還沒來得及緊張,就見梅麗不知道抽的什麼風,揮開了三刀自己跌跌撞撞地走過來,還回頭淒楚地對三刀道:「雖然不是出於自願,但,但我的確曾經是他們的一員……我,我不能給你添麻煩,讓你為了我違背大副的意志……」
聽起來倒是挺感人的,瑟羅非想,如果她臉上沒掛著鼻涕和血就更棒了。
大副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似乎很不情願地把眼皮往梅麗的方向掀了掀,問:「三刀,這是什麼?」
三刀有些震驚地看著梅麗,謹慎地解釋道:「她其實……是一個故友,不知道怎麼淪落到獨眼號上了。她在獨眼號上總是被虐待,她一定不知道關於穆西埃——」
大副卻沒打算繼續聽下去。
「哦,那個髒兮兮的不要。這兩個帶上來。我們走吧,頭兒?蠍子等我們半天了。」
粗麻披風裡的船長點了點頭。
然後,他們就真的轉身走了。
瑟羅非:「……」
她仔仔細細地觀察了梅麗的表情,覺得在精神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今天少吃兩碗飯也飽飽噠!
高冷的大副萬歲!高冷的船長萬歲!
她忘了,緊接著,就輪到她直面高冷*的攻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