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間,希歐慢慢落到了隊伍後面,輕鬆地擠開了一直捂著屁股的喬,和瑟羅非並肩走著。
約書亞剛開始還不時回頭關注希歐的動向,但見到希歐只是和瑟羅非聊天,詢問一下傍晚的情況後,他就專心巴結起卡爾來。
希歐的腳步越來越慢,瑟羅非也會心配合著,很快他們就和大部隊拉開了十來步的距離,只除了——
「好吧,頭兒,」希歐無奈地低聲說,「我真的只是想討論討論公事……當然很歡迎你也一塊兒參與進來。」
瑟羅非聞言連忙幫希歐刷好感度:「是的頭兒,希歐不會背叛南十字號背叛你噠。」
尼古拉斯:「……」
「……」希歐朝瑟羅非翻了個非常對稱的白眼,壓低聲音問:「那個賈斯汀是不是找你麻煩了?我剛剛看到他混進隊伍,頭髮衣服上全是草葉和泥點。」
瑟羅非點點頭:「嗯,他之前找我出去,想讓我和喬別再嘀咕他臨場溜號還栽贓別人的事兒。還想用金子賄賂我呢。」
希歐絲毫不意外:「他都是怎麼說的?你回憶一下,他有沒有透露出,唔,對穆西埃家的態度?」
「對穆西埃?有是有,他說風向要變什麼的……我說他父親是穆西埃的手下,他好像特別不服氣?」瑟羅非一愣,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所以你把我留在營地!你怎麼知道他會來找我說事兒?」
「猜的。」希歐輕描淡寫道,「比起紅毛,他對你更沒什麼提防。風向要變嗎……呵,長老院最近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瑟羅非腦筋轉得飛快:「你是說長老院要針對穆西埃家?為什麼?他們不是一伙兒的麼?誒,說來你和卡爾又是怎麼認識的?」
「原來跑商隊的時候幫過他們一個小忙。」希歐說,「卡爾是個挺正派的家伙,你可以和他多相處——」
說完這話,大副先生很敏銳地察覺到了脖頸上冷冰冰的視線,於是他心裡嘀咕一聲,非常迅速地轉移了話題:「那個賈斯汀的家族有些意思。他們家向來和長老院走得近,卻只在監察官手下幹活。據我所知,他的父親也確實有點兒本事——至少比兒子強。」
瑟羅非不懂那些權貴的牽牽扯扯,反正她對和長老院沾邊的玩意兒沒什麼好感:「所以你覺得賈斯汀他們家可能會聯合長老院坑卡爾一把?你要提醒卡爾麼?這個約書亞又是怎麼回事?你也預料到了他會帶人來襲擊營地?」
「……你當我是創世神麼。」希歐失笑,「我原先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既然傭兵工會有人翻海民的舊賬,來附近投機的傭兵自然會多起來,偶爾撞見一波有什麼奇怪的?要不是蠍子對那果實起了興趣,當天我們就走了……這事情也是古怪得不行。」
「賈斯汀的事兒先按著,你和紅毛也別挑撥了,我看看情況再說。」希歐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今兒表現不錯,不過以後碰到這種事兒別傻傻的衝在前面,好歹看見頭兒上了你再上。」
尼古拉斯:「……」
瑟羅非:「……我是劍士。頭兒是用火|槍的。」
「不要試圖用庸俗的常理來詮釋南十字號的老大。對了,那個約書亞還是沒說實話,你別放鬆警惕。」希歐說完,拍了下瑟羅非的腦袋,就加快腳步往大部隊去了。
「誒……誒喲。」
剛剛被希歐拍過的後腦勺又被相當用力地揉了好幾把!
……頭髮都亂了!
瑟羅非憤怒回頭,正正對上船長一張無懈可擊的面癱臉。
「……」船長沉默地與女劍士對視了一會兒,抬起手,飛快地在那亂糟糟的腦瓜子上又揉了一把。
然後,他不等女劍士反應,就邁開長腿將她無情地甩在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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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希歐估計的一樣,約書亞的地方距離海盜們的營地並不遠,只是占據了地理優勢,又有茂盛的植被作為遮掩,才一直沒有被海盜們察覺。
這個無名島內部的地形顯然相當復雜,山體的背後竟然有一個溶洞。溶洞中地勢微微向下傾斜,裡頭空間倒是不小,有六棟尖頂小屋子。
瑟羅非皺眉——這不可能是傭兵們臨時建造的。這溶洞裡生活氣息非常濃厚,那些尖頂小房子雖然樣式簡單,但房屋的簷角都懸掛著如風鈴、編織花籃之類的裝飾品,窗戶上的布藝也十分精致。
甚至,瑟羅非注意到了石縫間的血跡。那顏色還很新鮮。
按著約書亞之前的話推測,這應該是那兩個被通緝的妖精的居所。
「穆西埃少爺,希歐大副,這裡就是我們的暫住地。」他提高聲音呼喊留守駐地的傭兵:「金刀子?迪克?你們兩個懶鬼哪兒去了!」
瑟羅非跟著希歐往溶洞裡走,在經過一間小屋子時,她手心一緊,反應非常迅速地將大劍抽了出來!
幾乎在同時,那間屋子裡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鐵鏈撞擊聲!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上了屋牆,嘈雜的金屬刮擦聲中有個嘶啞而粗糲的聲音大喊:「希歐大副!南十字的希歐大副!長老院養的瘋狗殺了盧本夫婦!活生生的挖出了心!盧本夫婦沒有偷盜過長老院的寶物!你不要信他!你不要信他!!!」
這時,另一個小房子裡才有兩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一股濃郁的酒精味兒彌漫在整個溶洞中,惹得好幾個海盜咽了咽口水。
慌張跑出來的兩人明顯醉得不輕。他們很努力地站直了,卻嬉皮笑臉,大著舌頭對約書亞行了個歪歪扭扭的禮:「團,團長,嘿嘿,有……什麼,嗝,吩咐?」
約書亞額頭上青筋跳動,他直接上前將兩人狠狠踹到地上:「沒用的膿包!廢物!」
他轉回頭,帶著討好的笑容有些急切地解釋:「那兩個惡徒在逃亡途中竟然網羅到了一群海盜——當然,南十字號當然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殺人如麻,奸淫婦女,都是一些無惡不作的家伙。」
他使了個眼色,立即就有兩個傭兵向小屋走去。
……這是要殺人滅口的節奏。瑟羅非和喬對視一眼,將劍尖虛靠在地上,全身肌肉微微繃起,隨時等著希歐的命令。
屋子裡的人不知道自己就要大難臨頭,還在聲嘶力竭地喊叫著:「……他們是無辜的!他們只是出來歷練的普通妖精,在這個島上居住了兩年,根本不可能去偷什麼見鬼的寶物!大副!南十字號的兄弟!那些該死的傭兵不能信!長老院今天挖了盧本夫婦的心,明天就會來挖你們的!!!」
希歐輕笑一聲:「……有點兒意思。」
南十字的海盜們默契而迅速地站成一排,結結實實地堵在屋門口。
瑟羅非恰好就攔在其中一個傭兵的正前方,那傭兵顯然對這個能一腳踩住他們老大的女海盜忌憚得不行,他微微往後退了一步,猶豫地望向約書亞。
約書亞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他一邊和希歐說「那些人非常狡詐,大副別聽他挑撥」,一邊又狠狠踹了地上那兩個醉鬼:「早讓你們把那個家伙早點兒殺了,他怎麼還活著?」
叫做金刀子和迪克的兩個傭兵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被這麼踹著就像完全感覺不到痛似的,還在嘿嘿笑著。
其中一人哆嗦著手捅另外一人,笑嘻嘻道:「嘿……嘿嘿,老伙計,我說什麼來著,嗝?團長老是,嗝,說話不算話,他明明要我們留著——」
「還他媽胡說!」約書亞表情扭曲,絲毫不留情地直接踹上了說話那人的腦袋!
只聽卡的一聲,那人就軟軟地歪在了一邊,再也沒有動靜了。
然而,幸運女神在今天偏偏要和約書亞作對——
「說要,要留著拷問妖精心臟的奧秘!」另一個酒鬼迷蒙著眼,衝著友人的屍體嘿嘿笑,「金刀子,你,你的脖子長成直角了,哈哈。」
一時間,溶洞內只剩下那屋子裡的俘虜在淒厲地叫喊。他一遍遍重復著「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是好人」,含著濃烈仇恨的聲音裡染上了一絲不容錯辨的哽咽。
沉默了一會兒,希歐指著關押著俘虜的那間房說:「我看這房子長得最對稱,今晚我們就住這兒。」
「你們幾個把帳篷拿出來,房子住不下所有人,你們就在這房子四面把帳篷搭起來。一邊一個,注意別歪了。紅毛……我說,喬,」希歐井井有條地下著命令,「你現在回去,去船上,把赤銅帶過來。」
在這群海盜裡,喬的速度確實是最快的。紅毛雖然對瑟羅非做了一個苦兮兮的鬼臉,但難得沒有耍嘴皮子,很給希歐面子的一點頭就往溶洞外走去。
「哦,別忘了換一條褲子。」希歐提醒道。
紅毛一個踉蹌,回頭對希歐比了個粗魯的手勢,消失在了密林中。
看到希歐還要再叫人來,知道事情已經鬧大的約書亞直起脊背,臉上沒有了小心翼翼的討好,反而是帶上了一絲狠戾:「希歐大副,說到底我們也只是在執行長老院的任務罷了。這次的任務長老院非常重視,任務內容是被要求絕對保密的,希望大副能理解我的隱瞞……這件事兒和海盜們沒有關系,大副還是不要干涉太多的好,否則大家都不好做。」
希歐笑道:「別緊張,南十字號可不敢干涉長老院的事兒。只是我和我們船上的一個老頭兒約定過,和西北妖精一族有關的事兒都得讓他來看一眼。那只是個負責燒火的老人家,你別怕。」
約書亞顯然對這個結果不是很滿意,他試圖尋求貴族的支持:「穆西埃少爺,您看?」
棕髮的貴族劍士剛才一直皺眉沉默著。這下聽到了約書亞的叫喚,他抬起頭直直看向對方,並沒有發表什麼立場,而是很不客氣地質問道:「約書亞團長,你的團員酗酒、擅離職守、在背後非議長官,他們的確犯了錯,但絕對不至於就地處死!請你告訴我,這也是長老院對你的授意嗎?或者說這就是你一貫的處事作風?」
約書亞臉色青白。而在場的海盜們則是整齊地在心裡驚歎了一聲——這貴族少爺到底是從哪個魚肚子裡鑽出來的!他見鬼的是正義女神的化身嗎!
得不到穆西埃的支持,約書亞又並不想現在就和海盜們徹底撕破臉,所以他只能妥協。
海盜們在溶洞裡住了下來,將關押著俘虜的小屋團團圍住,又密實又對稱!
屋內,希歐提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站在那個蓬頭垢面、身上幾乎找不出一塊好皮的可憐的俘虜身前。
瑟羅非被希歐帶著「長長見識」,尼古拉斯正站在她的旁邊。
那俘虜的右腿空空蕩蕩的,但從暴露出的創面來看,這應該是個舊傷。他的雙手被向後翻折,粗魯地用鎖鏈吊在房梁上。他艱難地抬頭,蠕動著皸裂起皮的嘴唇,嘶啞道:「大副……大副,你信我,你要信我!」
希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緩聲說:「我信。但你想要的不只是我的信任吧?你想要南十字號的助力,你想要借著南十字殺光那個傭兵團,你想要給那對妖精夫婦報仇,是不是?」
「想……我想……」
「說說你的故事吧。把你知道的,關於長老院,關於那對夫婦,關於妖精的心臟……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你快死了,你的時間並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