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瑟羅非趕回營地的時候,伊莉莎正被一個彪形大漢掐著脖子。

女劍士扛著大劍從樹林中轟轟轟跑過來的聲響實在太大,根本隱藏不能,對方立刻就發現了她,一點兒不憐惜地扯著半精靈的脖子將她擋在身前。

瑟羅非只能停下腳步。她仔細觀察著營地中突然冒出來的十來個陌生人——都是高大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多多少少都有些破損,頭發和臉也髒兮兮的,明顯在野外生活了一段時間。

抓住伊莉莎的男人比伊莉莎整整高了一個頭。他已經把伊莉莎的肩膀卸掉了,此時,他粗壯的、布滿青筋和燒傷痕跡的手正緊緊扣著伊莉莎的咽喉。

伊莉莎之前估計又透支了魔力,她的下頜已經開始木質化了。她見到瑟羅非隻身前來,臉色一下子焦急起來,相當艱難卻急促地趕她:「走……快走……去找——」

大漢哼了一聲,手心一個用力,伊莉莎的喉嚨發出危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聲。

劫持者看到瑟羅非一個姑娘倒是明顯放鬆不少。他猶疑地掃了眼那把大劍和握住大劍的細長胳膊,明顯和那些侍衛一樣把這當成了特制的,給小女孩兒賣弄虛榮的大玩具:「站著別動,小妞兒,想想你朋友的細脖子——戈林,你去把這妞兒的肩膀也卸了。」

叫戈林的大漢應了一聲,將血淋淋的刀從一個倒地不起的侍衛肚子裡拔出,怪笑著朝瑟羅非走來。

瑟羅非腦子飛快地轉著。她當然不想被卸掉胳膊,但她也不能看著伊莉莎被扭斷脖子啊……要不讓伊莉莎再透支點兒魔力把自己的脖子整個木質化了?能徒手捏碎脖子粗的木頭的人,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第二個……就是不知道半精靈這麼化來化去的折騰會不會死……

當戈林距離女劍士只有兩步之遙的時候,急促的破空聲突然響起,隨之而來的是那大漢下意識的悶哼!

……紅毛搭檔好樣兒的!

一場場血肉較量下培養出的默契在這時候發揮了關鍵作用。

瑟羅非半點兒耽擱都沒有,邁步,彎腰,揮劍,前沖!戈林被猛然拍飛的哀嚎聲還沒落地呢,女劍士左手精準地抓住大漢的胳膊全力一扯,右手的大劍及時卡上將大漢和伊莉莎隔開;她順著大劍的沖力團起肩膀朝那人狠狠一撞,一個旋身將伊莉莎護在身後,右手腕翻轉之間巨劍轟然砸下!

「站著別動,糙漢子,想想你自個兒的粗脖子——」女劍士一腳踩上失敗者的胸膛,特別有格調地將原話奉還:「喬,你來把這伙計的肩膀卸了——」

「卸你個胖魚頭你沒看我見鬼的在忙嗎……嗷!」

……好吧。

回來的只有喬和另外三個一塊兒去捕獵的海盜。

其他來襲者們雖然頭領被瑟羅非抓住,反而在爭分奪秒地對喬他們展開攻勢,顯然是打著盡快俘虜對方、相互制衡的主意。

瑟羅非聳聳肩,深吸一口氣喊道:「都放下武器!不然我——」,

「轟!」

「嘎嘎嘎——」

「唧啊!」

「啾啾嘰嘰嘰!」

……

巨大的爆破聲驟然響起,樹林中忙碌了一天、剛找了個舒服姿勢圍著自家蛋蛋趴下准備醞釀睡意的水鳥們被嚇得全都飛了起來,一時間驚慌的鳥叫聲,凌亂的翅膀撲啦聲響徹夜空!

與之相反,營地裡卻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一半的人盯著突然轉變畫風,從「大副的禁臠」變成「誓讓大副做禁臠」的女劍士;另一半人盯著地面上憑空出現的巨大凹坑。

直到希歐大副排開眾人,將踩男人的女劍士、雙手無力耷拉的半精靈、堅定用屁股貼著樹幹來掩飾破褲襠的紅毛、還有那些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家伙們一一掃過——

「發生了什麼?」

瑟羅非木然看著前方足足有兩個水缸大的凹坑,再看看平靜地站在一邊仰望天空的黑髮男人……和他手裡還在冒煙的槍。

炮都打了——不對槍都打了還來裝無辜有意思嗎!船長大人你的擔當呢!看你這樣你也肯定不樂意賠喬的褲子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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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部隊的回歸,入侵者很快被全數綁了起來。

南十字號這邊留下來看守營地的一個海盜只是被敲暈了,受了點兒輕傷;卡爾那邊稍微慘烈一些,他留下了兩個侍衛和伊莉莎一塊兒看守營地,兩個都傷勢嚴重昏迷不醒。但希歐看了看,也給了肯定的「能活」的答復。

這一看就不是海盜的行事作風。

之前瑟羅非和伊莉莎煮的兩鍋湯早就被踢翻了,所幸喬他們抓了不少肥壯的海鳥和圓耳兔。

這會兒,瑟羅非就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著穿了一只海鳥的樹枝,一邊瞧著滴落的油脂流口水,一邊分神聽著希歐和那群俘虜之間的對答。

那個頭領說:「這都是誤會,都是誤會。我們只是一個普通的傭兵團,接了個任務來海上捕獵球球魚,沒想到先是被海盜打劫,在逃跑的路上又碰上風暴,我們沒什麼航海的經驗直接翻了船,好多兄弟都死在海裡了,我們死死抓了一塊船板,漂了好多天才被海浪帶到這個孤島上……什麼財物都沒了。」

「你看我們這樣子。」頭領顯得垂頭喪氣的,「之前遠遠看到你們的船隻,我還以為是那幫人追殺過來了,才想著先發制人……這事兒是我魯莽了,真對不起那個精靈姑娘和那邊的兄弟。」

接著,他請求希歐把他和他的團員們帶回大陸,許諾重金酬謝,還說會給伊莉莎他們一大筆賠款。

他的話說得挺圓的,直到看望傷員的卡爾從帳篷裡出來。

卡爾頓住腳步,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那張正在和希歐發誓會用余下一年傭兵報酬給伊莉莎賠罪的家伙——

「你是……凱文千夫長的姻親?約書亞團長?你不是領了長老院的特派令出去做任務了麼?」

哎呦!一直在默默旁聽的瑟羅非啞然——這反轉來得真是沒有一點點防備啊。

希歐挑眉:「長老院?特派?這位……約書亞團長,長老院特派你們來撈球球魚?」

被重重打臉的約書亞看到卡爾也吃驚得要命:「你是……穆西埃家的大少爺?!」

「被你差點兒掐死的那位還是魔法公會白鬍長老的女兒。」希歐嘲諷道,「比起觀看淚流滿面的、黏糊糊的認親,我更想聽聽真話。」

約書亞的臉色又白了一分,但他依舊沒有放下對希歐的警惕,他看向卡爾,露出了「我很為難我要保密你懂的」的表情:「穆西埃少爺,你看——」

卡爾一點兒都沒有接到約書亞傳來的同盟暗示,他微微皺著眉,說:「約書亞,你有什麼話盡管說。這位是希歐多爾.阿倫,他是南十字號的大副,和一般的海盜不一樣。況且,你偷襲營地,挾持伊莉莎,重傷侍衛們,這本來就是不對的。我也想聽聽事情的緣由……我會把一切都如實轉告給父親。」

卡爾搬出了他牛逼哄哄的監察官老爹後,約書亞臉上明顯有著忌憚。

「好,好吧,」約書亞妥協了,「我們其實是奉命來追捕兩個妖精。他們窮凶極惡,不僅偷盜了長老的寶物,還濫殺無辜,非常危險。穆西埃少爺,你也知道,最近西北那一塊兒的氣氛一直很緊張,長老院的大人們也是擔心消息洩露,又引來一些不安分的家伙拿這兩個逃犯做文章,才叮囑我們不要說出去的……我也只是聽令行事而已。」

旁聽的瑟羅非和喬面面相覷。

窮凶極惡,偷盜寶物,濫殺無辜?這是拿來形容妖精?

騙魚呢!

誰不知道妖精一族雖然大多脾氣暴躁,出場自帶火星,但也是出了名的軟心腸!

妖精在力量上有著非常出色的天賦,但這個種族幾乎從沒出現過什麼有名的傭兵或者海盜……感情豐沛的幼年妖精踩死一只昆蟲都要哭個半天的!

比起殺生,他們寧願把自己的一身力氣關在悶熱的鍛造房裡,埋頭敲打各種能提升生活質量的工具。

約書亞還是沒有說實話!

「哦?」希歐不置可否,「那你們完成任務了麼?」

約書亞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完成了。」

「所以什麼海盜追殺,風暴翻船全是你編造的。你們的船隻停在哪裡?」

「這……我也只是聽從命令。」約書亞苦笑,「島的另一側有個臨海的峭壁,峭壁下方有一個巖洞,恰好能停下我們的船。」

希歐點點頭:「你能挑在傍晚時候來找事兒,顯然從我們一上島就開始觀察我們了;以你們這水平——抱歉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我只是實事求是——能不被我們察覺,你一定占據了地理優勢,比如西邊那條山坡。你的傭兵團有二十個人,或者更多,而我們卻並沒有發現你們在島上生活的痕跡,你們一定有一個挺成熟的據點……我猜,就在那邊的山上吧?而且距離這兒並不遠。」

約書亞被希歐一連串推理砸得懵了,他臉色又開始不好起來:「呃,這——」

「你帶人毀了我們的營地,傷了我們的人。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一定會給我們補償麼?我看就把你們的據點分一半給我們吧,那兩個重傷員也好有個安穩點兒的環境。」希歐盯著約書亞的眼睛,微微笑著說。

約書亞聽了這話,眼睛一直往卡爾那邊瞟。他支支吾吾好半天,見卡爾一點兒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只好同意了下來。

於是,吃完了烤肉大餐的采集小分隊跟著十來個鼻青臉腫的傭兵,一路往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