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服了我——你們。」尼克偏著頭,好笑地用手指勾了勾瑟羅非的頭髮絲兒,「親個嘴兒也能尷尬一個月。這麼,嗯,了不起的事跡足夠讓你們在海盜群中聲名遠揚一百次。」
瑟羅非看著尼克微微彎起的,明顯有著戲謔的眼睛,下意識氣哼哼地反駁:「話可不能亂說,這哪裡只是親個嘴兒而已——」
那天晚上,星空,大海,魔法石頭明滅的微光。
秘藏在層層疊疊的煙葉中的火星將浸透了朗姆酒味兒的空氣徹底引燃。
她記得他壓著她,他們的舌頭一直黏在一塊兒;他的手指和她後背上的絲帶徹底纏為一體,他指腹間漸漸上升的溫度和時不時傳來的緊縛感簡直就是最露骨的暗示。
然後,他抓起她的手,摁向了他的——
「去開個房間,年輕人!這兒到船艙的距離不會讓你軟掉的,拜托別讓你們那些黏糊糊的躁動的液體弄髒這個屬於單身者的神聖的甲板!」
伴隨這聲怒吼的有兩個砸到他們腳邊的瓶子,還有在黑夜中此起彼伏的叫好聲。
瑟羅非差點兒沒下意識掄起尼古拉斯往海裡砸。
哦他們當然沒去開個房間。他們本來就有個房間。
瑟羅非一個人占據了大床,翻翻滾滾到天亮。
尼古拉斯很自覺地在廁所裡縮了一晚上——第二天,瑟羅非攜帶著一個沉甸甸的、無聲咆哮著的膀胱把船長先生轟了出來。
「……臉紅了。看來那還挺值得回味的?」
女劍士像是被戳到屁股的山貓似的,嗷地一聲跳起來:「完全,一點兒,徹底,不!」
黑髮的船長噗嗤一聲笑了出聲,又急忙將手虛虛攏在嘴邊,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
也不知道為什麼,盤旋在瑟羅非腦子裡長達一個月之久,名為尷尬的小妖精,也跟著噗嗤一聲消失了。
但她還是憤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推卸責任:「我我我其實根本沒尷尬……不,不就是酒精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就是怕嚇著尼古拉斯……你看,這不就沒事兒了麼。」
尼克挑了挑眉:「嗯,看到我就露出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真不知道該傷心的是我還是他。」
「哎,我不——」
「不管怎麼說,對你硬起來的身體……是同一個呢。」
瑟羅非被這麼一聲發問打得猝不及防,結結巴巴地道:「可,可是那時是『尼古拉斯』和『酒精』,現在是你。」
「哦。我。」尼克低笑了一聲,說:「我當然能隨時對著你硬起來。隨時。要試試嗎?」
……
什,什麼?
瑟羅非絞盡腦汁試圖擠出妥當風趣的回應詞兒。
就在這時,坐在她對面的黑髮男人輕輕闔了下眼,再睜開時,深黑的瞳孔先是有一瞬的茫然,隨即便溢滿了……憤怒。
這一邊,毫無察覺的女劍士還在組織字句:「我說,尼克,男人硬不硬的,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我是說,你年輕,強壯,說不定哪隻皮毛柔順的綿羊都能撩撥到你,試圖用這種程度的笑話戲弄我你可就太低估——呃?!」
天旋地轉。後背傳來的鈍痛讓她下意識地吸了口氣。
她有些茫然地睜眼,對焦,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個正渾身散發著可怕氣壓的男人。
「尼克?硬?戲弄你?」
「你們在說什麼?你們說了什麼?」
……
臥槽!
這人格轉換還能更迅速一點兒嗎!薩伊.庫珀里那個看起來特別娘娘腔的小角色都出來巴拉巴拉講了好大一堆話才退場呢?!
瑟羅非在心裡罵了一聲,看著尼古拉斯平靜的表情,腦中閃過他在濕水母酒吧微紅的眼角,在塞拜城沉默卻堅定的陪伴,以及那一晚,在甲板上,他灼熱的手心,有些躲閃的視線,和似乎有那麼點兒弧度的唇線。
她……有些心疼。
她以為對於另一個人格的存在,和自我定位的爭端,尼古拉斯都已經放下了。
顯然,沒有。
起碼,在對於她的……所有權上,還沒有。
就是現在吧。她決定好好和尼古拉斯談談這個話題。
「尼古拉斯,我——」
「我想起來了。」黑髮的船長沉沉地看著她,「我想起來了,你剛才和他說,『那天晚上只是尼古拉斯和酒精,現在是你』。」
「那時是『尼古拉斯』和『酒精』,所以不行。換成他……你就願意了,是麼。」
「你喜歡他,是麼。」
「比起我,你還是……更喜歡他。」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種意思你這斷章取義的姿勢也是非常清奇你聽我說——」瑟羅非簡直要崩潰了,她寧可這家伙想起來的是她推卸責任造謠他臉皮嫩的那段兒!
尼古拉斯不聽。
瑟羅非的後背已經緊緊貼著樹幹,一點兒空隙都沒有了。然而,他又重重推了她一把。
那一推的力道裡是委屈,不甘,和近乎執念的占有欲。
他們再一次緊緊貼在了一塊兒。從大腿,腰腹,胸,肩,到嘴唇。
唇上的力道沒有她想象的暴戾……他甚至連舌頭都沒有伸進來!
不不不我絕對不是在盼望他把舌頭伸進來——
女劍士踢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有些詫異,有些釋然,又有些好奇地睜眼打量著對方的表情。
黑髮的船長低垂著眼,卻並沒有看著他正吻著的那個姑娘。
他攢著她的手,越來越緊。與之相對的,卻是他一動不動貼著她的唇——克制得近乎保守。
她討厭嗎。她會討厭他嗎。
這樣親密的觸碰,身體下意識的反應。
大概是……會的吧。
他沒有送過她花,沒有送過她劍。不會討她的歡心。
他沉默寡言,一點兒都不風趣。
連跳個舞都磕磕絆絆的。
他隱約有種感覺,另一個他,那個「尼克」,大概是一個懂得說恰當話,懂得調情,懂得跳舞,懂得調酒,也懂得鑄劍的人。
別問他怎麼知道。他就是知道。
女孩子會看上另一個他,一點兒也不奇怪。
……別這樣。
羅爾,別這樣。
打個商量,再給他一點兒時間?他樂意去學,去學說俏皮話,學調酒,當然更要好好學學怎麼打造大劍……他會學得又快又好的,就像跳舞一樣,他會的。
別,別那麼快就做出選擇,拜托再給他一點兒時間,他也能變成她喜歡的那個樣子——
這些話像是暴風之夜的海浪,在他的腦子裡咆哮著,聲嘶力竭地吶喊著,幾乎就要沖出他的喉嚨。
但是不行。
他說不出口。
那樣就顯得……太卑微無用了。她怎麼可能喜歡那樣的男人?
所以,他只能安靜地,如臨死一般,沉默地貼著她的唇。
一秒,兩秒,三秒。
他不敢看她,卻在心心念念地數著。
以一種獻祭的姿態,等著她將他推開。
突然,他感到自己唇上微微一痛。緊接著,又有什麼柔軟的、濕潤的東西輕輕在他唇上頂了頂。
「你抓痛我了。」女劍士貼著他的唇說,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顯得又活潑又滑稽,「再不放手,我就真的用力咬你了喂。」
「你們再不分開,我就要衝你們扔魔法球了。」
瑟羅非被這突然出現的蒼老聲音嚇得岔了氣,彎著腰扶著尼古拉斯的肩膀一陣猛咳。
等她好不容易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管家提著一盞繞滿了三枝籐的燈,歪著嘴豎著眉毛,似乎看到了世間最慘不忍睹的場景:「光天化日,談什麼戀愛!現在的年輕人到底知不知道檢點這個詞要怎麼寫!」
女劍士抬頭望了望深藍色、布滿星星的天空,撇了撇嘴。
老師最大。你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