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瑟羅非畢竟是自詡臉皮有著甲板質量的男人(?!),她很快定了定神,開始進行符合「久別重逢」這個主題正常問候。
可惜有人明顯不樂意配合。
「反正不是特地來看你們從頭到腳黏在一塊兒的。」管家乾巴巴地道。
「他為什麼這麼不高興?」瑟羅非小聲問。
「……」尼古拉斯竟然認真想了一下,正色回答:「因為他已經快要五百歲了,卻從來沒有過女朋友。」
「……」槽點太多,瑟羅非需要起碼一隻只紅毛過來和她分工來吐。
「好了,我現在更不高興了。」管家冷笑一聲,「我決定把你們扔在這裡,你們自個兒跋涉半個月,繞過森林巨獸的龐然大口,躲過暗藏在石縫裡的劇毒植物,再衝破避世精靈們的箭頭——」
「老師能帶我們去樹核!」瑟羅非眼睛一亮,啪地一下乾脆利落地推開尼古拉斯,臉上帶著老年人最喜歡在少年人臉上看到的恭敬、崇拜,和充滿朝氣的笑容。
「我們還等什麼?快出發吧?」瑟羅非率先往前蹦躂了幾步。
……居然連眼神都變得清澈起來了!
管家瞥了一眼尼古拉斯,認命地歎了口氣:「走走走。」
過了一會兒,這棵見證了一個不怎麼激烈的親吻的老樹再一次迎回了三個人的身影。
管家甩著那盞精致漂亮的三枝籐燈,一下一下地敲著瑟羅非的腦袋:「不認得路就不要亂蹦!不要亂蹦!你看看你!把我的方向都帶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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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快五百歲沒有女朋友的老爺爺的心情,瑟羅非不太能感同身受,但她發現了管家確實很不開心。
她問管家你之前一直待在精靈聚居區嗎,管家嗯了一聲;她接著問你怎麼到聚居區的,管家就回以一聲高深莫測的呵呵。
她問管家你是特地來接我們的嗎,管家嗯了一聲;她接著問你怎麼知道我們來了啊,管家依舊回以一聲高深莫測的呵呵。
……根本沒有辦法好好聊天。
見瑟羅非不說話了,管家滿意地點頭,毫不客氣地接過了話題的引導權。
於是,女劍士和船長聽了一耳朵「有效研究證明在森林裡做出過分親密的舉動會促進植物的魔化」之類沒有任何一個字靠譜的歪理。就在她忍不住要跳起來用大劍捍衛人們在森林中親熱的權利時,管家停止了說(洗)教(腦),立定在一顆毫不起眼的歪脖子樹前面。
「這是樹衣森林外圍,已經算是精靈們的領地了。我猜你們是從哪兒傳送過來的?」
瑟羅非點頭:「從瑪蒙城。本來是打算直通精靈聚居區的,不知為啥掉在了這個地方……是不是精靈們新構築了什麼禁止傳送的結界?還是那傳送陣剛修復不久,可能還不太穩定?」
管家瞥了瑟羅非一眼:「自己體質差不要怪社會。你忘了你身體裡都有些什麼?壁障碎片,起源之種,還有……海神之戟?是不是?這些帶著神力的東西對於傳送陣來說都是強干擾物。你除非換一個殼子,要不你永遠別想愉快地使用傳送陣了。」
「哦……」瑟羅非倒是沒覺得多麼可惜,「那我們要怎麼去樹核?」
「傳送陣啊。」管家一臉「你真蠢」的表情,指了指前方的歪脖子樹,「這兒就有一個。要不然我為什麼帶你們停在這裡?這棵樹根本毫無觀賞價值。」
瑟羅非:「……」
「這是一個短距離傳送陣,給巡林的精靈守衛們用的,直通樹核外坪。但你們的落腳點肯定還會有所偏差,一定記得待在原地別動,我會盡快來找你們……這些避世的精靈們可不會對從天而降的陌生人表現出什麼友好和熱情。」
說著,管家蹲下身,緩緩旋開了三枝籐燈那個有三朵白瓣黃蕾花兒扭纏在一塊兒的燈頂。瑟羅非這才發現,所謂的「燈芯」並不是蠟燭或者火油,而是一段像辮子一樣編織而下、上粗下細的三枝籐。不知道這其中使用了什麼精靈族的秘法,整段籐蔓正穩定地發出橘紅色的暖光。
管家左手微微使力攢緊燈頂,很快就有琥珀色的、透亮的樹脂從發光的籐蔓低端滲透出來。他將右手手背伸到了籐蔓下方。
啪嗒。
半透明的樹脂以一種神奇的速度在他蒼老的手背上蔓延開來。樹脂流過的皮膚上瞬間浮現出了一片葉子的圖案。鋸齒狀的葉緣和繁復的葉脈全都刻畫得一清二楚。
瑟羅非眉頭一皺——管家的手臂怎麼看起來有些……透明?!
然而,不等她仔細再看,管家已經站了起來,將右手手背貼到那顆歪脖子樹正中的一顆癤上。
一時間,靜謐的森林中狂風呼嘯!
待所有的草葉再一次微顫著平靜下來時,歪脖子樹前已經沒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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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讓我們『一定待在原地不要動』……」瑟羅非趴在一段比她在獨眼號上的床板還要寬大的樹枝上,饒有興致地撥弄著幾片伸到她面前的、微微發著熒光的葉片,「我們真的要嚴格執行這句話嗎?他會找不到我們的。這棵樹真是茂盛得不可思議,我覺得它能藏下起碼五十隻阿尤。」
黑髮的船長屈起一隻腿,坐在緊緊相鄰的另一條粗壯樹枝上。他沉默了一會兒,伸手勾住了女劍士披散在背上的頭髮。
「……」這是幾個意思。到底要動不要動嚕我完全無法從這個勾頭髮的動作中得到任何暗喻!
她有些氣惱地回頭,卻剛好看見他咬著嘴唇、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眼神兒驟然一對上,這個高大而沉默的男人明顯繃緊了脖子,然後唰地一下把腦袋轉開了。
「……對不起。」他低聲說。
「……」
女劍士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對方泛紅的耳廓,不自覺也有些臉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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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命,好可愛!
在這個美麗得近乎不真實的,由層層疊疊的樹葉和交錯的枝幹構建出的世界裡,氣溫正一點兒,一點兒的攀升。
「尼古拉斯,我——」
「入侵者!誰給你們的膽子來挑戰精靈族的尊嚴!」
「你們是什麼人!出來!!」
「……」瑟羅非拍了拍臉,站起來沿著枝幹往外走,「來了來了啊。我們不是壞人你們不要怕!」
尼古拉斯無聲地站了起來,寸步不離地跟在她的後面。
瑟羅非小跑了一會兒,直到樹幹只剩下一人寬了,才終於見到一些縫隙。她單膝跪在樹幹上,彈出上半身撥開一大叢樹葉,探頭往下看——
空無一人的草坪,空無一人的石階。
「……」瑟羅非只好提高聲音喊道:「你們別——急——!這樹太大!我們好像走——錯——方向啦!你們出——個——聲兒!讓我看看你們在——哪——兒——」
精靈們:「……」
所幸,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了管家明顯被放大了的聲音:「得,你們別動了。給我描述一下周圍有什麼特征?」
「下頭是草坪,一段青白色的石階。」瑟羅非張望著,「葉子,樹枝,葉子,樹枝……啊!我看到了一只果子!哇哦這居然是一棵果樹!這裡有一只發光的果子!」
在大樹另一頭的精靈們似乎因為她的話爆發了一陣爭執。她聽不清楚,但能隱隱捕捉到「大祭司」,「驅逐」,「傷害」幾個詞。
她皺了皺眉,對尼古拉斯使了個眼色。接著,他們倆以最快的速度接近著那只發光的,直徑有一只手臂那麼長的圓溜溜的果子。
她不知道管家停留在精靈族的始末,也不知道管家在精靈族到底是個什麼身份地位。萬一,精靈對他們表現出了強烈的不友善的態度,她還可以用這顆似乎很被他們看中的果子作為要挾。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大樹上唯一的果子,瑟羅非很快就看見三五個精靈全副武裝,臉上明顯帶著戒備和焦急,一路跑著過來了。
「外來者!無論你是什麼身份,你要是傷害了瑟羅非,你就是整個精靈族的敵人!」
瑟羅非:「啊?」
管家老胳膊老腿的,慢了好幾步才出現。他抬頭一看,說:「居然把你們直接送到精靈樹上來了,也算是碰巧。瑟羅非,你借點兒力量給你旁邊那孩子,她在精靈樹上掛了十幾二十年了都沒成功孵化。」
精靈們:「?!」
這時,又有一個低沉卻溫和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管家,這位就是你所說的,被神祗寵愛的孩子嗎。」
「瑪柯蘭納來了!」
「瑪柯蘭納!」
「瑪柯蘭納,這裡有兩個陌生人類,他們突然出現在母樹上——」
被稱為瑪柯蘭納的高挑精靈抬起一隻手,那些嘈雜的精靈們統一而迅速地閉上了嘴,將雙手置於腹部,恭敬地低下了頭。
瑪柯蘭納有一頭冰藍色的柔順長髮。他的眉毛、瞳孔、皮膚的顏色都十分淺淡,再加上他那一身以象牙白為底色的雍容長袍,讓他顯得特別的……有仙氣兒。
他側坐在一隻高大而溫順的,瑟羅非之前完全沒有見過的巨獸上。
他抬頭,溫和地對瑟羅非笑了笑:「外族的客人,歡迎來到樹核。正如管家所說,你手邊的這位名為瑟羅非的孩子已經在母樹上滯留了許多年,她需要你的幫助。」
女劍士有些驚訝地看向手邊那只正在發光的圓形果子。
這個果子叫做瑟羅非,和她有著一樣的名字。
……
一些碎片一般的記憶突然閃過她的腦海——
獨眼號上——
「我想你或許知道,你有個來自精靈族的漂亮名字。伊莉莎有一個還未從精靈樹上成熟的妹妹,她也叫做瑟羅非。」
瑪蒙城,瑪格麗塔的房間裡——
「我有幸去參觀過他們的一族的生命巨木,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精靈樹了。當時那大樹上就孤零零的掛著一個果子。精靈族的長老和我說那個果子叫瑟羅非。」
她驚奇地挑了挑眉,再看向那枚圓溜溜的果子時,竟然感到了一陣親切。
「是你啊……終於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