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管家簡單的解釋,瑟羅非終於確定,這棵不幸成為了他們倆傳送落腳點的大樹正是精靈族的母樹。
也就是說,在精靈們看來,這兩個從天而降,一看就不是好家伙的陌生人類直接一屁股墩子騎在了他們共同的母親的脖子上,還無禮至極地在母親的肩膀上爬來爬去——難怪一個個都恨不得拿小箭頭戳死他們。
從管家之前的寥寥幾句話中,瑟羅非還不太明白他們究竟希望她對這個果子做什麼。
但顯然,這個圓溜溜的,和她有著一樣名字的果子在精靈族中地位非凡,在瑪柯蘭納的示意之下,那些精靈守衛們乾脆利落地退了出去。
而幾乎在精靈守衛們腳後跟離開瑟羅非視線的一剎那,一堆三五個拿著高大權杖,衣著華麗,身份明顯不一般的精靈騎著相貌各不相同卻同樣身軀龐大的獸類,從另一個方向快速趕了過來。
精靈族擺出這樣的場面,管家也不囉嗦,隔空和那幾位新來的精靈抬手示意之後,他抬頭對瑟羅非說:「你多少也有聽說過吧?所有擁有一半以上精靈血脈的生命體,都將在精靈樹上孕育魂靈。精靈樹會結出果實先將魂靈孕育成熟,接著,果肉會逐漸化為新生兒的身體。這個孕育時間通常在兩年左右,一旦新生兒孕育完全,果實便會自動開裂,新的精靈也就此誕生。」
精靈們作為出產吟游詩人最好最多的種族,天生就比較感性。聽到管家這麼一番介紹,居然有個騎著一隻酷似青蛙的巨獸的精靈抹了下眼角,長長抖抖地歎了口氣:「想當年,在我族最繁盛的時期,母樹上同時結有大幾十個健康而飽滿的果子,夏夜的晚風總能帶來孩童無憂的笑聲……如今,唉,萬能的至高神啊,我族已經奉上了全部的虔誠,還要怎樣做才能換回您的憐憫呢。」
酷似青蛙的巨獸也十分配合地抖了抖,發出一聲哀婉的「呱」。
而瑟羅非腦中卻是果子一裂,大幾十個健康而脆弱的新生兒啪嘰啪嘰從這參天巨樹上掉下來的可怖場景。
她只是想一想都頭皮發麻。
……根本接不住啊。
精靈族果然是非常,非常值得尊敬的種族。
這邊,管家仍舊在進行著他的解說。
在元素洪流爆發之後,那段最混亂、最黑暗的時期,精靈一族的聖物,起源之種,被竊走了。
精靈們感情豐沛,對信仰也就特別熱忱。
漫長的歲月過去,各族聖物都經過好幾次兜兜轉轉,比如妖精和人族的聖物至今依舊下落不明。只有精靈一族例外,他們的聖物一直被保存得好好的,從未離開過森林深處的樹核。
可是,這樣一個完美的記錄還是在元素洪流發生不久之後被打破了。這其中過程當然又是一個纏纏綿綿你砍腦袋我捅腎的淒美故事,管家略過沒提。
總之,起源之種丟了。
精靈們最開始也只是震怒而已,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在時間的長河中,除了他們精靈,其他幾幫家伙的聖物都不知道丟過多少次了,大家都以為聖物這玩意兒就是個象征,沒什麼別的作用。
誰知道這事兒攤到精靈們頭上就完全不一樣了。很快,就有精靈學者發現,母樹不再結果子了。
一開始,學者們只是以為現在的小年輕更自我更獨立了,天天忙著征服星辰大海,沒時間在床上翻翻滾滾。
然而整整十年過去,母樹才慢慢悠悠地結出了兩枚新生果子,連原本掛在樹上的果子們的孵化期也逐漸變得漫長起來。
精靈們這才發現不對。聖物中其實蘊藏著他們所不了解的力量?還是創世神特別不滿於祂曾經最為寵愛的種族這樣潦草地丟失了祂的饋贈而特地降下怒火?
總之,祭司們開始號召全族的力量,當務之急就是先把流落在外的起源之種找回來。
無奈精靈是一個明媚而憂傷的種族。不少族人認為這場浩劫是神祗賜予他們的命運/懲罰/召喚,我們就應該唱著歌兒彈著琴慢慢死掉才是對神祗的尊重。
任憑祭司們跳斷了腳、喊破了嗓子,大半精靈的積極性還是上不去,這事兒就這麼拖拖拉拉了幾百年,一點進展都沒有。
精靈們雖然有超乎其他種族的漫長的壽命,但這幾百年下來,這個種群的數量只減不增,整體效果還是非常可怕的。
轉機總是在絕境出現。
大約三十年前,有個人類傭兵主動將起源之種送了回來。精靈全族上下一片歡騰,那些文藝小青年/中年/老年也不再整天唱著憂傷的小調等死了,他們紛紛譜寫了節奏歡快的新歌。
這段時期,精靈們有事沒事就回房生娃,在族群中找不到對眼的就外出旅行找人生娃。一時間母樹上掛滿了果子,嬰幼兒用品在樹核能賣出十倍以上的價錢。
……也多虧了這麼一段時間的新生兒大補倉運動。
因為在不久之後,這起源之種又見鬼的丟了。至今不知下落。
瑟羅非看著管家帶著同情、惋惜的表情和對竊賊的不恥與憤怒侃侃而談,心裡的崇拜就像暴風天的海,一浪又一浪。
經過管家的科普,瑟羅非明白了,自己當下的任務就是向那個果子輸送體內從聖物中得到的力量,幫助它成熟,好讓裡頭那個在樹上掛了二十年的另一個瑟羅非愉快地出生。
「她帶領海民們走出神祗的怒火,使得沉沒的塞拜城重見天日,海民們將海神之戟贈與她以示感激。或許這女孩兒確實始終被神祗注視著,她剛拿過海神之戟,就獲得了未知的力量。」管家是這樣對精靈們解釋的,「就像你們猜測的那樣,神賜下的聖物無論本身就蘊含著什麼,還是僅僅作為一種引繼的媒介,關鍵都在神祗的力量上。我認為,瑟羅非既然是被神祗注視著的幸運兒,她的力量說不定能幫上點兒忙。」
事實上,瑟羅非根本還沒來得及和管家交代她在塞拜城發生的一切。
但她對管家的全知全能早就習慣了,加上在瑪蒙城那幾年裡練出來的默契,她十分自然地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管家顯然不是第一次對精靈們闡述這個理論,現在再說一遍,只不過是講給瑟羅非和尼古拉斯聽。果然,那位叫做瑪柯蘭納,看起來地位最高的精靈只是稍微一猶豫,很快就點了點頭:「之前我還有些疑慮,現在看來,他們如此碰巧地出現在母樹上,這個女孩兒又和新生兒有著一模一樣的名字……說不定這就是神的旨意。」
「那麼就拜托了,這位瑟羅非小姐。若是需要任何協助,請盡管開口。」
管家不卑不亢地感謝了一句,示意瑟羅非開始行動。
「你已經明白怎麼使用『那力量』了吧?」管家瞇眼,笑得像只老狐狸。
「明白了。」瑟羅非點點頭,「靠掄劍,一掄就出來。」
「……」老狐狸有點兒笑不下去了,「還有別的嗎?」
「沒有。」瑟羅非老老實實交代,「只能用它,換個長相類似的武器都使不出來。」
管家沒辦法,只好和瑟羅非一起,將目光轉向瑪柯蘭納和那一干精靈祭司,看他們怎麼說。
出乎二人的預料,對於這個來歷不明的姑娘即將要劍劈精靈族唯一新生兒的事兒,精靈們表現出了無比寬容的態度。
瑪柯蘭納笑道:「母樹給予了新生精靈最強大的保護。果實成熟的時候果殼才會開裂,反之,連禁咒魔法都無法破壞果殼。」
精靈們這麼說,瑟羅非也就放心了。
再一次確認了精靈們的意思後,她扛著大劍跳到和果實平行的樹枝上,望著那越看越親切的圓溜溜的家伙,深深吸了口氣。
這果子長的就是一副皮薄汁多的樣子。瑟羅非怎麼都不敢完全放心,所以她先是單手托劍,朝果實的方向輕輕挑了一下。
面對這足夠把人肩膀削下來的力量,果實只是輕輕晃了晃,光滑的表皮上連一絲劃痕都沒有。
瑟羅非放心了。
這一回,她雙腿分立,就像是多年之前面對著瑪蒙城公會塔那個能源柱一樣,全力一斬!
「看!橘色的光!」有一名精靈控制不住地驚呼了起來,「真的,真的要孵化了!」
就在瞬息之間,原本只是浮在果殼之上薄薄一層的橘色光芒突然劇烈膨脹,並一下子爆發出了刺眼的亮度——
瑟羅非下意識瞇眼後退了一步,正好踩到樹幹上的哪個凸起,腳步稍微有些不穩。幾乎在同一時間,她的腰上就橫過了一隻有力的手臂。
尼古拉斯……
沒等她做出什麼反應,一聲清脆的開裂聲就從前方傳來。
橘黃色的光團慢慢回縮,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條手腕粗的裂縫迅速爬滿了那顆在樹上掛了二十年的果子。
精靈們已經十足激動興奮地圍在了果子下方。
卡嚓。卡嚓。
就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將果殼從下到上,沿著裂紋大力掰開——
瑟羅非的臉一點一點白了。
精靈們也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枚果子。
大張的果殼裡面,什麼都沒有。
空的。
尼古拉斯一言不發,微微挪動腳步將瑟羅非半個身子擋在了後面。披風之下,他的右手已經握上了銀黑色的火槍。
瑟羅非也很快調整心態,屏住呼吸握緊了劍柄。
完了完了。這哪兒是傳導了什麼神祗留下的力量,這壓根兒就是直接把人果子給劈裂了。
她這是拉妥了整個精靈族的仇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