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誰更笨

程安回家時,已經是華燈初上,太君也不想說什麼,讓他一塊吃了飯,只留下他,問問白天的事。

程老公爺已經知道了,氣得又想抽人了,不過被老妻按下,現在看老二,是哪兒哪兒的不順眼,自己在邊上運氣,由著老妻問話。

「今天可學到東西?」太君柔聲說道。

「是,兒子想差了。」程安一臉晦暗,從顧家出來,他就直奔了兵部,到是很查了些資料,總算有了一點頭緒,想想振作精神,「兒子明兒再去,定不叫爹娘失望。」

程老爺子總算氣平了些,知恥近乎勇,總算這小子還知道哪跌倒就往哪爬起來,不算太離譜。

「寫好單子了嗎?」程老公爺想想,放在茶碗,對兒子說道。

程安忙掏出新寫的單子,小心翼翼的奉到了老爺子面前。老爺子看了一眼,剛想說什麼,老太君忙抽過單子,「我來看看。」

老爺子再一次壓住了火,由著老妻說。

太君細細的看了一下,還給了程安,想想說道,「我讓青兒給你煎了藥,用是的顧夫人的方子,那方子太醫都看過,說是極好,你用心喝,早點睡。」

「她醫術還不錯。」程安臉上略過一絲溫柔,不過又氣餒起來,因為她已經是顧夫人了。

「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著,本就還沒全好,不用心思太重,這些事,總是一點點的學起來,一點也不比練功容易。」太君笑著輕輕的拍拍兒子的臉,之前的小圓臉,現在已經瘦得只剩下一指導骨頭了。

程老公爺看看兒子,也暗暗地的歎息了一聲,擺手讓他下去。

程安退下後,老倆口相對無言,是啊,又錯了,這回,太君是故意沒的糾正的,她才明白,兒子真的不是自己心中那樣十全十美,他們欠缺的還很多,只怕老大也一樣,該學的都沒學過。

「我們那時怎麼學的?」老太公最終沒忍住,問道。

「總不是一點點的學過來的。」太君輕歎了一聲,想想他們年輕時,國家四分五裂,豪強四起,他們跟著家裡征戰四方,那時誰會教,不過是跟著老人們身後,一點點從低做起,經驗就是這麼一點點的積累過來的,好一會兒,「我們太疼他們,看來是做錯了。」

「他看人眼光不錯,可惜了。」老公爺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老太君怔了一下,馬上明白丈夫的意思。是啊,可惜了,若是當初那姑娘沒訂親就好了。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老太君沒好氣起來,誰不知道,這世間,最難吃的,莫過於後悔藥了。

第二天一早,綺羅剛在帳房坐下,還沒來得及打開書,顧義就來了,說:「程大人到。」

綺羅望天,自己昨天說得不夠清楚嗎?怎麼又來了!不過這話不能說,「我回去換件衣服,你引他偏廳奉茶。」

顧義其實挺想問,昨天也是家常打扮的,今天怎麼就不成了。不過也是,昨天,自己並沒說,來人是程二少,今天嫂子已經知道了,就不能再隨意了。低頭下去,綺羅默默的回屋換衣,還打扮了一下。不是往漂亮了打扮,而是特意穿上了正裝,額頭也點上桃花鈿,髮式也不像昨日那般隨意,特意梳了一個婦人的墜馬式。一切中規中矩的婦人模樣。

果然,程安看到這身莊重的綺羅,覺得有點刺目,雖說昨天她也是婦人的打扮,不過還是她之前在藥房時的樣子,臉上乾乾淨淨的,頭髮也只是盤起,簡單的插了支金釵罷了。他還能從她的臉上看到曾經的樣子,而此時,每一個細節都在告訴他,她嫁了,她嫁得很好。

「程大人安!」綺羅中規中矩的給程安行了一禮。

「免禮,今兒我換了個單子,你看看。」程安擺手,把單子給了她。她不忙看,請程安上首坐下,自己下首坐好,才認真的看向了單子。

沒看完,綺羅臉紅了,不是羞澀,是氣憤,還有很多不明的情緒充斥其中,顧義已經很瞭解大嫂了,忙送上茶水,「大嫂,喝點茶。」

他再不著調也知道,這是大嫂發火的前兆,真的跟這位拍了桌子,長春堂還混不混。

「程大人,之前我們當家的去兵部研討過,已經領了今年的簽,所以單上這些,長春堂做不到。」綺羅被顧義打了一個岔,生生的把火壓了回去,她提醒自己,自己已經不是當年的段總管了,她是一個普通的商家媳婦,好一會兒,才抬頭假笑著說道。

「又錯了嗎?」程安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自己又錯了,不過他竟然也不覺得生氣,其實他覺得這樣的綺羅其實比之前那個抬頭清冷看自己的那個女孩,生動萬分。至少,自己原來還能惹她生氣,而不是等半天,只等到她一句,「我們認識嗎?」

「此方北去,所以去瘴氣的藥不用。還有北方少雨,去濕的也不用。該添點防凍瘡之藥,還有……」綺羅也懶得罵了,拿了筆,開始增減起來。其中一半,都被她劃了,添上這回要用的東西。然後在其中幾樣上,打上勾,「這些是長春堂能準備的,其它的請大人向其它供奉調配。」

顧義瞠目結舌,他沒想到,大嫂竟然連這個都敢改,而且看上去,竟然做得很熟的樣子。當然更重要的是,那位程大人竟然好像沒怎麼生氣。

程安看看改得面目全非的單子,臉漲得通紅,程槐趕緊上前,「段大夫,我們二爺昨兒吃了藥,睡得很好呢。您今天再給看看,要不要換個方子?」

綺羅有點無語,自己開的又不是仙丹,他們要不要第二天就來複診。不過人家都說了,她還能說啥,總算程槐打了岔,讓氣氛沒那麼詭異了。

這回丫頭很聰明的帶上了藥箱,倒也不用拿了。號了一下脈,想想,是風寒入體,傷了腑髒,之前老爹開的應該是調養安撫的藥,她開的是補血益氣的。算是相輔相乘的。再開藥也沒什麼新意,拿出針灸,給他手腕與後頸紮了幾針,「胸悶好點沒?」

程安本就沒生過什麼病,身體素質一直不錯,所以說,此時問也白問,他就是覺得不舒服,可是他還真不知道怎麼形容,只能呆呆的想想,又不知道該怎麼答。

綺羅現在想哭了,她不是為程安哭,而是為自己,自己當年得傻成什麼樣,才會愛上一個蠢貨啊?一個蠢貨還不止,竟然還是一個會變心的蠢貨。綺羅此時此刻真心的想撞牆,但考慮到人家是官,自己的民,還是算了,低頭收了針。手指劃過藥箱中的藥瓶,最後還是拿了一瓶保心丸出來。

「保心丸是內傷用,主要功效是強心、護脈。雖說對你現在功效不大,只能說略勝於無。」綺羅把藥瓶放在了桌上。

「算了,我還是吃藥吧。」程安深吸了一口氣,之前胸口如大石壓著的感覺好象好多了。

「每日運功不可過一個時辰,出汗後用這個泡湯,湯要保溫,兩刻鐘即可。五日之後來複診。」綺羅看他長呼吸,雖說沒有去聽肺音,但想想,風寒入體,最早入侵的就是肺氣不調,又拿出一個大點的瓶子,這個直接給了程槐,讓他記下,「這是外用的,看清楚,湯熱之後扔兩丸,不要多,也不要少。泡完之後記得保暖。」

「是!」程槐開心啊,覺得這位段大夫只怕比段神醫還厲害,竟然連泡湯都有專門的藥丸。一臉的星星眼。

病也看完了,綺羅讓人送客了。自己坐在原處動也懶得動。她當年怎麼就那麼傻呢?程安除了對自己不錯……好吧,那時他對自己真的不錯,一直細心的呵護著自己,離家之前也跟顧仁一樣,把自己的私房錢都給她,雖然也不會不好意思的說,自己沒攢什麼錢。那時的他其實也夠蠢的,或者是單純,一個被保護得太好的富家子,他都沒見識過什麼,就隨父出征,那時的他那麼興奮,自己一心覺得他就是英雄,然後十八年的歲月裡,程安就是一個英雄,一個活在她心裡完美無缺的英雄。現在想想,自己第一次隨太君出征,第一次看一屍體時,吐得昏天黑地,幾天只能喝米湯維持,慢慢的,再看到斷手斷腳後,她還會慶倖,他們至少活著,他們的家人至少能看到他們。那種場景,她用了幾年?她記不起來了,

「大嫂!」顧義送人回來,看到大嫂還坐在原處發呆。

「明日我會去兵部再領簽,你給你大哥傳書,增補新藥。」綺羅相信,自己打勾的,程安就會給長春堂,他就這性子,哪怕自己不給他看病,他也會給。所以用不著矯情。

「這些藥丸都是你做的?」顧義只是看著綺羅藥箱裡的瓶瓶罐罐。

「所以呢?」綺羅沒正面回復。

「沒有。」顧義笑了一下,退了出去。

綺羅看到桌上那瓶保心丸,程安沒有拿走,自己剛剛給他時,真的只是想讓他了勝於無嗎?她搖搖頭,把藥收回了藥箱之中,讓丫頭送回了自己房裡,她回帳房看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