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他……」老太君看到柴波就放心一大半,但是又馬上提起來了,自己已經叫了‘柴御醫’,但凡是醫藥界的,聽到這名字,最該做的就是放下一切事情,上來打招呼,就跟邊上顧仁一樣,本來剛剛是盯著綺羅和程平的,但一聽自己叫柴波的名字,馬上就跟了過來,滿臉的崇拜了,而綺羅就好像沒看見,她已經讓程平躺下,讓小童幫著程平把外衣脫了,她在前開始施針了,顯然此時,她全部心力都是程平身上,
「顯是中了毒,若不是顧夫人發現,只怕……」柴波搖搖頭,但眼睛還是緊盯著綺羅的手法,她很純熟,她很明白的知道,程平中了什麼毒,她對這種毒很熟悉,於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救人,而從程平此時的傷看來,他對此還是有些懷疑的,因為他並沒有在剛剛的脈象之中,查覺到什麼。可是中毒這是肯定的,脈象卻又顯現不出來,先封住內臟大穴,剛剛她給程平吃的什麼藥?還有什麼毒,為什麼水蛭不死?此時柴波是滿腹的疑問。
段鼎那頭把程公爺給安頓了,回過頭來,卻看到女兒並沒有回家,竟然在給程家的老大在施針,從施針的順序看,是在逼毒,女兒是他教的,他瞟一眼就知道她在幹嘛,走上前,拿了自己的針包,跪坐在另一邊,綺羅看到父親,松了一口氣,自然的讓出了左邊,兩父女不用交流什麼。手起針落,很快,程平的手就已經是黑色了。
父女各執一碗,輕輕劃破程平的手指。黑血噴流而出。此時太君和柴波都怔住了,柴波是知道程家老大是中毒了的,但是,他剛號過脈,他並沒從程平的脈象之中感受到什麼,而程平把他從家裡接來,他是來看老公爺的,一路上,他自然知道程平的臉被流箭擦傷了,但是看著精神尚好。一問一答之間。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他也就沒多想,結果剛進門,就看到一個少婦在院中穿插著。他沒多關注,在他看來,這與他無關。他去看了老公爺,這就沒事了。
結果,那女子顯然感覺到了什麼,竟然回頭了,她在尋找,然後找到了程平,顯然,有什麼自己沒有發現的東西被她發現了。這是讓柴波無比憤恨自己的地方。自己跟程平一路走來,竟然一點也沒發現他中毒了,而這個女孩幾乎一眼都沒看,她怎麼知道的?剛剛看了傷處,他是猜到了中了毒,但是他卻還是一籌莫展,因為他不知道是什麼毒,明明他也見識過不少毒了,這樣的明顯的,卻又毫無症狀的,他表示真的沒見過。現在看看那烏黑的雙手,黑如墨汁的毒血,他怎麼能不微怔,原以為不會很嚴重的,結果這麼嚴重,這到底是什麼毒?
「師兄,讓人在院裡備熱湯,拿麝香丸……全倒進去。」她低頭吩咐著。
顧仁沖出去,與小童一起去燒熱水,灌木桶了。本來每家每戶裡,灶裡都留著火,煨著熱水,此時只要扒開了,再添把柴就能燒著,水本就是溫的,一會就熱,這邊加水,加火,那邊忙著灌桶,很快,水夠了,顧仁拿了麝香丸的瓶子,數了十顆扔進去,剛想放好瓶子,柴波把那瓶子拿了過去,倒了一顆出來,放在鼻子邊上聞了一下,想嘗,顧仁忙說道,「先生,這是外用的。」
「做什麼用的?」柴波看著顧仁。
顧仁臉紅了,他真不好意思說,這是媳婦兒用來洗澡的,不過當著這位的面,又不好不說,只能乾笑著,「洗澡用的。」
柴波瞪著他,而太君過來看看,「哦,上次二郎傷風入骨,顧夫人給了幾粒,讓他一日兩粒泡湯,很有效果。」
「你洗澡用一粒,傷風用兩粒,此時解毒,她用十粒。」柴波盯著這小藥丸,揉開,再聞,想從氣味之中找中其配方一般。
而綺羅卻不管那些,程平的血已經慢慢的變成暗紅色,她並沒有松一口氣,輕輕的用止血散讓程平止血,當然,劇烈的疼痛讓程平平靜的臉龐都抽動了,臉上厚厚的藥泥好在快幹了,不然還得被他抽裂了。
「能起來嗎?現在你要泡湯。」綺羅輕輕的對程平說道。
程平一直都是清醒的,不得不說他是戰士了,經歷了這麼久,竟然一直努力保持著清醒,但這種清醒是最可怕的,人是不能讓自己時刻清醒的,因為等待很可怕。而此時綺羅比他還冷靜,竟然問他能不能自己走。
「我會死嗎?」
「不知道,我沒把握,時間太晚了。」綺羅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的說道。
段大夫抬起眼,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女兒。
「過會我幫你睡著,至少不用這麼清醒。」綺羅想想,還是輕歎了一聲。
「不用,我喜歡清醒著。」程平安靜的起身,慢慢的走到院裡。段鼎看向了女兒。
「這種毒的特性,沒有惡臭,相反,會有種檀香味。而中毒的人,到死,都是清醒的,能體會到身體裡每一種反應。」綺羅小心的把毒血倒入剛準備的黑瓶裡,放入了自己的藥箱。段鼎知道這有劇毒,女兒收集,是怕小童不小心中毒,就算不小心處理也會出事的。所以他小心的拿過麵粉,放到剛剛放過毒血的碗裡,輕輕的清理了毒血,把有毒的麵粉放入一個專門的罐中。綺羅看著父親,不禁笑了,是啊,自己會的全是父親教的,所以自己的醫術和他一脈相承。
「爹,我種了一株斷腸草,可是現在連螞蟻也毒不死了。」她輕輕的說道。
「斷腸草本就毒不死螞蟻,就像剛剛你用毒水蛭吸毒瘡,水蛭吸了毒瘡,本身就把瘡解了,然後水蛭就成瞭解藥。你種的斷腸草也許藥性改了,但毒性還在,只不過方向不同罷了。換兔子試試。」段鼎頭也不抬。
「知道了。」綺羅沒想到父親竟然只是看了程平的臉一下,就知道她怎麼做的,這個是她後來在軍中自己實驗出來的。不過再追根塑源,她明白,還是那句話,自己會的,全是老爺子打的底,所以自己無論怎麼做,都抹不去老爺子的影子,所以老爺子根本也就不懷疑自己為什麼會了,因為這些他也會。
醫術易懂難精,但是醫術也是一法通萬法通的事,老爺子引她入門了,於是她其實萬變也不離其宗。
「還不出去?」段鼎看到女兒還在發呆,吼了她一聲。她才如夢初醒,趕忙把東西收拾了,走出院子。
程平已經靠在浴桶裡了,神態安祥的跟太君說著話,太君此時好多了,但柴波卻是一臉的狐疑,盯著程平,半天不言語。
「別說話了,毒在你體內已經十多天了,現在我們就得看你運氣了!」綺羅拿針,讓他運氣,氣到,針到,而桶中的麝香加速著他血液的運行,不一會兒,綺羅滿頭大汗,段鼎已經看了一會了,他們本就同出一脈,馬上就明白了女兒在幹嘛,看女兒有些力量不支,抽出針,扒開了女兒,頂上繼續,綺羅幾乎都要站不住了,好在顧仁就在身邊,忙直接抱起她到邊上的廊邊坐下,趕緊給倒了一杯水。
「顧夫人?」太君過來,剛剛看兒子能自己走路,能跟自己清醒的說話,她以為沒事,結果看到段家父女那神態,還有此時綺羅幾乎虛脫的樣子,她不確定了,她得問清楚。
「鞍然劇毒,輕輕的擦傷就能使人中毒,沒有什麼表症,中毒者,傷口會有檀香味……」她猛的抬頭,她突然想到,三天前,就在這兒,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但一直想不起。而這兩天和顧仁一塊,她也實在沒功夫想程安,也就真的忽略了,她其實那天就聞到了檀香味,只是那天極淡,她又因為顧仁的歸來,心亂了,於是忽略了,她忙站起,奔到桶邊。
「程安受傷了沒?」
「沒有,他沒事,我的傷,也沒讓他幫我處理。」程平溫和的睜開眼,對她笑了一下。
顧仁真心的覺得沒面子了,連段大夫都覺得手快抖了。
「太君,請大奶奶,還有給大爺換過藥的軍醫過來。大爺這些天換過的衣服,還有接觸過這些衣服的人,也得過來。至於說二爺和三爺,還是過來一趟吧,我那天在二爺身上聞到了檀香味,我不確定他有沒有沒中毒。」綺羅不管了,直接對太君說道。此時跟名節無關,這毒是會傳染的。
太君馬上挺直了背,這是在軍營之中的太君,剛剛從綺羅的神態之中,她已經知道,長子比老公爺難救多了,此時綺羅不顧名節,搶著問程安,就知道,這個有多可怕了,她那天是在程安的身上聞到了這種味道,只是有些淡,她沒在意罷了。若是那天,那天她就想到了,也許……太君不願想了,直接讓人按著綺羅說的去辦。
程平再一次閉上了眼,好半天睜開,看了疲憊的綺羅一眼,想說什麼,最終,他還是閉了嘴,再次閉上了眼。
綾羅看見了,對他來說,真的告訴他,他傳染給了他的妻子,兄弟,軍醫們,比他自己受傷還難過,他寧可那一刻,他睡過去,當做不知道。但最終,他還是決定面對了。第一次,第一次,綺羅覺得程平是個一個可敬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