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那個顧義說,想跟岳父學醫。」綺羅本來準備起身的,她也累了,結果聽顧仁那遲疑的臉色,想想又坐下。
「你不樂意?」
「宗學辦了,師傅也找了,新的族規雖然還沒公佈,但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孩子們都差不多到了。顧義顯然不想在宗學裡旁聽這些,他想重頭學。說自己多少有些藥理基礎,想試試學醫。」
「你怎麼想?」綺羅抿著嘴看著丈夫。
「我問的是你。」
「若是我,就讓他學,別以為我爹對大人不上板子,只不過,對他這樣的大人,只怕不打手板,直接上板子了。所以想想看,咱們不能打,是他自投落網,你難不成怕二叔二嬸說你公報私仇不成。」
「你這麼篤定他學不會?」
「不是,你只要相信,他想學成我這樣,沒有三十年,就別指望了。」綺羅哈哈一笑,起身去泡澡了。
顧仁笑了,也懶得謄寫了,起身跟了過去,「三十年,你天縱英材,一年當三年使嗎?」
「不然為什麼就我一個人學出來了,真的,相信我,不是瞧不起他們,而是,他們真沒我這機會。」綺羅直接把顧仁再推了出來,並從裡面拴上門。倒也不是矯情,而是她真累了,她現在就想泡泡,鬆散一下,他進來了,只會讓她更累。
顧仁笑了,回去坐下。好好寫信。其實綺羅的信,最後一稿寫得不錯,含蓄有禮,清晰明瞭。但對顧仁來說,還是太親近了,因為那不像是一個兵部簽商,對上位者應有的態度。所以綺羅的信內容沒問題,態度有問題。把自己平等的放在了程家的立場之上,現在程家有病人在段家,也許不會介意,但以後呢?事過境遷了,回頭來,想到這封信,會不會覺得綺羅不識大體?持寵生嬌?所以得虧綺羅守禮。知道自己內堂女子,不該在外落於文字,讓自己來寫,不然,就麻煩了。
況且他也不喜歡綺羅過於的誇大炸雷的功用,他們也有細料要由鏢局押送,他也小孩心性過。曾經也愛聽些江湖上的故事。那炸雷如何,他怎麼能沒聽過。只是他其實也怕,害怕這一次的成功,萬一鬧大了,對長春堂,對他們一家來說,是禍不是福。
不管綺羅如何,顧仁知道,在自己的心裡,綺羅很重要。有些小利,那些藥方的所有權,他都可以由著她。但是,這個不成。他不能讓顧氏一族幾百口子人,為她的任性,而賠上性命。他得認真的想想,如何讓這事變得不太起眼,成為一次正常的兵部採買。
顧仁如何想。綺羅自然不知道,顧仁第二天還讓她看看信,綺羅都不看,在她看來。外頭的事,由顧仁管就好了,他有分寸。她以後幾天,連鋪子都不去了,宗族開會說宗宅的事,她也沒參加,連問都沒問過顧仁,事情會如何辦。
她每天除了每天一早跟顧太太一塊做會藥丸、聊聊天之外,她其它的時間都用在做毒劑上,顧老爺和顧太太知道,這是這回程家採買的重中之重,自然也不會為難於她,讓她每日在自己的書房裡,慢慢的研究。
綺羅會做炸雷,上一世的那位空空門的傳人,並沒有對她隱瞞製作方法,她也很少聽他提及師門的事。不過她也聽程喜說過,空空門,說白了,就是江湖輕功第一門派,原本的名字也不叫空空門,只是後來,這派中人,功夫不成,但都習得了一身的好輕功,中間又有那不成材的混成了雅賊,於是被帶累著,也就這麼傳出來了。
賊就是賊,分什麼雅與俗,綺羅反正不太明白這裡頭的門道,不過既然這門派的名聲不怎麼好,她自然也不會跟那人提。所以她上一世也很懂事,她制毒時,那人不會看。而那人做炸雷時,她自然也不會看。只是沒想到,那人跟他們混了幾年,跟她越來越親近之後,也就把方子教給了她,只說,反正你也不混江湖,給你炸雷,你也跑不了。
綺羅知道,他不過是讓自己寬心,這沒什麼大不了。但是現在想想,只怕那人也有傷心事吧,不然,為何好好的江湖中人不當,跟著他們泡在軍營之中。除了吃喝,太君給他銀子都不要。他們回京了,他也就沒影了,等他們再次出征,他又會在邊關的營帳出現,以後年復一年。
她懂配方,她要做的是,毒性要配合炸雷本身的硫磺,而不會被本身的高溫而改變毒性。還有散發出來煙,其濃度是很重要的。要知道此次,不是為了克敵制勝,而是為了全身而退,這中間的度很重要。
她這幾天遲疑的是,炸雷放出迷煙好,還是放入由程平身上逼出毒血所練制出的新毒。為什麼選程平的毒血,她能說,因為上次守夜時,她讓程安跟著在毒藥湯裡泡過三天,所以程安對這種毒是有一定的抵抗力的,若程安不小心碰上了,她能比救程平容易得多。想想,換了一個角度,這毒是有預防藥丸的,至少兵士們能少受波及。
於是這毒的份量就不能太重,當然也不能太輕,太輕了,讓人輕易解了,自己太沒面子,她總得在裡頭下點勾子,讓阿士亞吃回暗虧的。當然,順便也能向他打了一個招呼,永安不是沒人會用毒,更重要的是,一定比他用得好。可是重了,中間也會有麻煩,因為不好拿捏。
所以她在迷煙和毒煙裡難以取捨。畢竟迷煙下了,能立馬起到效果,大家捂著口鼻,快馬奔過,最最輕省。可是太不安全,連毒藥都覺得下輕了,怕沒有效果,那迷煙,只怕來了真正的高手,也就更沒效果了。
綺羅就在這種糾結之中,等到了空空門的來人。接了信,她帶上迷藥和毒劑便上了馬車,而顧仁這回卻沒陪著,他鋪子裡真的很忙,只能送到門口,囑咐著,自己一會去接,讓她別急。綺羅還真不覺得回次娘家還非要接送,不過呢,她喜歡顧仁這樣,倒也不在意,笑著便上了車。
很快來人了,來的還是綺羅的熟人,就是上一世幫過她的那人。她一直叫那人為‘那位’,是因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對她說,不能有辱師門,所以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她也明白,有些事,人家不想說,她也就不要問了。因為一直她就‘那位、那位’的叫,於是軍中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稱呼,直接叫他為‘那大俠’。聽得那位直接臉抽,幾欲反駁,最終卻什麼也沒說,氣呼呼的走了。當然,習慣成自然,很快,那位也就習慣了。
這回她終於知道他的名字了,謝言。是空空門掌門的師弟,當然也是親弟弟。但謝言比謝掌門年紀小很多,說是師弟,其實跟徒弟也差不多。
上一世綺羅見到謝言,應該是五年後。那時謝言比現在他還瘦,還矮一點。當時是受了很重的內傷,在行軍的路上,被人撿了,送到她的醫帳裡,行軍的路上也會有傷兵的,所以每天其實綺羅還是挺忙的,但這人受的是內傷,若不是看他不像外族,綺羅都不想治。幾顆保心丸下去,幾日後,謝言也就活了。說自己也沒當過兵,那就跟著去邊關看看吧。救平民,綺羅可以做主,但是收平民入伍,那個就不是她說了能算了,直接讓人引到太君那兒,她就不管了。反正也不知道謝言怎麼跟太君說的,於是他就留下了,但不是當兵,就讓他給綺羅打個下手,看看有什麼幫忙的。
綺羅是相信太君看人的眼力的,於是倒也不排斥他,相處久了,謝言熟了就跟個大孩子一樣,不過也是,練輕功好的人,個頭都不會很高,身材也不會太壯碩,縱是謝言其實比綺羅大五六歲,但在綺羅心裡,這位比程喜還像是弟弟。
而此時謝言雖然依然矮小,不過精神狀態卻完全不同。顯然那位謝掌門對這個弟弟嬌縱得很,目前為止,這位應該還沒吃過大虧,於是一臉傲然。
綺羅沒想到是,竟然被她猜了個不離十。空空門自古除了本門的子弟之外,在外招收的都是根骨好的孤兒。但一般來說這樣的在門中,都不會有太高的地位。謝掌門是惟一的特例,他少時被老掌門救回山門,謝掌門的天份又極高,很快就超越了其它的門人子弟,更不同的是,他的功夫也是門中最好的。
等他的功夫大成了,自然要下山歷練,等回來時,就抱著還只有兩三歲的謝言。他下山是為尋親人,順便報仇。仇報了,他也受了重傷,若不是段大夫遇上,於是,他們兄弟估計在路上就完了。
以後謝掌門自然對自己惟一的弟弟如珠如寶,功夫什麼都是親傳,他本來各項功夫都是門裡最好的,人也機靈,老掌門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把掌門之位傳給他。別人想上,也上不去。所以老掌門去世之後,謝言在門裡,也就過上了天老大,地老二的日子。若不是謝掌門一直罩著他,別說外頭的門派,縱是門中子弟,只怕沒幾個他順眼的。所以這會,沒有綺羅的救命之恩,這會曾經那個沒正形的」那大俠」就是一臉討人厭的傲然之色,就算在段鼎面前,他也沒放下他的下巴。更別提對綺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