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那時知道我是顧仁會如何?」顧仁忍不住問起,如果她知道了,會如何?
「不會怎麼樣,上一世,我心裡,你是好師兄。我那時是愛程安的,真的愛。正如你說的,如果沒有愛,我也堅持不了十八年。甚至我會恨鞍然到,我要滅掉他們一族。事實我也做到了,用謝言的毒彈,我讓鞍然瘟疫橫生,連他們的國師阿士亞都死在了我的毒彈之下。最後的鞍然人就是程安的妻兒。就剩下三個人。我老弱病殘一個也沒放過。那種恨意現在想想,都理解不了,但我就是那麼做的。即使現在,其實我也沒一絲內疚。我總想著,我不殺光他們,總有一天,他們的孩子長大了,還會過來,然後呢,又會出現無數跟我一樣的寡婦。我不要給這些人機會。我一個也不要放過!」
綺羅想想在戰場上的經歷,不說程安,單單就想想鞍然人的殘暴,她都覺得心疼難忍,不禁呻吟起來,所以她後悔嗎?當然不,她不後悔在軍中的十八年,她憤怒的只是欺騙與隱瞞罷了。現在說那時,若她知道顧掌櫃就是顧仁時,會怎麼樣?不會有什麼樣的,他們會是師兄妹,她依然會信他,甚至到後來更信他吧。誰讓他是自己的師兄呢。
「現在呢?還恨鞍然嗎?或者說,你恨那位長公主,這回又帶走了程安?」顧仁並沒想像中生氣,是啊。說了這麼多,上一世與這世似乎也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一般。他能代入自己上一世的角色,因為這的確像他做事的風格,而不瞭解自己的人,根本想都想不出來,而綺羅也用不著為了不讓自己疑慮她,而特意編這個故事出來。更何況。她對軍事的熱愛,之前他也領教過了,不過之前他沒放在心上,而現在,他也明白,這就是上一世的後遺症了。
「我心痛吐血是我突然明白,上一世,太君一直知道程安沒死,甚至我相信。她一直知道程安在哪,過得怎麼樣。可是她竟然一絲一毫都沒透露過給我。第一次爹娘接我時,她高興的讓我走。還要給我補償。那時。她覺得她終於可以放下包袱了,不用面對我,也就不用因為看到我,而想到程安的背叛;
第二次是程安滿孝,她說她願把我當女兒,她會親自挑一個好人。把我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讓我不會淒苦一生。那一年,她生了很重的病,我不眠不休的照顧了她幾日,把她從閻王手裡搶了回來。那時她是想疼我的吧;
第四年、第五年,她都會再說一次。我拒絕之後,她就拍著我咒駡,最後流淚,說,‘你怎麼辦,萬一我死了,都不能放心你’。那時她越來越疼我,是啊,在不涉及國家大義,不涉及程家時,她是願意疼我的。可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沒說;
第六年,我第一次提出了以毒攻毒,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以後,她就再沒提過這事了。我之前以為,她是放棄了。而現在,我明白,那時,她突然發現,我有用了。」綺羅痛苦的閉上眼。
現在顧仁終於明白,為何綺羅那天為何會心疼到吐血,太君是上一世,她最親近,愛戴有如母親一般的存在。可是她卻被她最信任的人,欺騙了一輩子。
也許太君待她有幾分的真情,沒有真情,其實也做不到那樣的,但是,所有的真情,在她的心中,卻敵不上程家,敵不上她的兒子、孫子的前程。
「若她告訴你,程安沒死,程安變心變節,投敵賣國娶了蠻子公主為妻,你會如何?」顧仁想想,他理解綺羅的傷心。而他是商人,他很明白,這是綺羅的心結,她能跟自己說時,表示她正在面對,但面對不見得是解開了,那麼他就幫她解開。
「若一開始告訴我,我會瘋吧。但那時我爹娘都在,我會回家。我會終身不嫁,但是至少,我的人生不會是一個笑話。我會好好侍奉父母,好好的繼承仁心堂,做一個平凡的女醫。也許也是淒苦一生,但是,比被人欺騙、利用要好得多吧。」綺羅像剛剛顧仁代入思索一般,認真的想了一下,輕輕的說道。
「那麼,若是她在第五年時,告訴你,你又會如何?」顧仁又問。
「那時我爹娘也還在,我還是能侍奉他們。不過我那時心境會平靜些吧!」綺羅第五年,她心情其實平靜多了,也許會傷心,但是,應該不如剛剛開始那麼強烈吧。
「你也許就沒那麼恨了,說不定你能和太君成為真的母女,雖然你也許不能再幫她上戰場了,但是,你的人生也許真的會好很多。心平氣和,我再出現,你也許會嫁給我,跟我過平凡的人生。」顧仁想想,也輕歎了一聲。太君真的狠了一點!
綺羅想想點點頭,那時,顧仁已經伴她身邊五年,他們彼此信任著,若那時,她知道自己信任的顧掌櫃是曾經的未婚夫,一直安靜的等待著自己。她怎麼也不忍拒絕他的。為了父母,為了還顧仁之情,她也會嫁。所以怪誰呢?怪自己太能幹,還是心眼太實。
「現在還有機會,岳父母現在很健康,最主要的是,你就在他們眼跟前,為了幫你跟我爹娘鬥,他們都有無限的鬥志,一定不會早早的去的。」顧仁笑了,他不敢問岳父母在上一世怎麼去的,但想想,惟一的女兒成了寡婦,而且死不肯回頭,那麼疼愛孩子的他們,怎麼會忍心?百般心疼之下,鬱結於心,早早去了,也是必然的。想想,上一世,岳母該多傷心啊。
「謝謝你!」綺羅握緊了他的手。
「謝我一世的深情?」顧仁笑了,輕輕的與綺羅十指相扣。
「不是,謝謝你一直照顧我父母。那些年,你替我照顧了他們。每次我派人回去看他們時,他們都說你在照顧他們,讓我別擔心。
我娘去世時,我在邊關。我一個人在曠野裡哭,覺得自己又少了一個親人。後來我想想,那次,你在哪?平時你總愛站在我身後,陪我看一會風景的。後來我想起來了,那一次,你比我們晚到一個月。你對我說,家裡老人去了。當時還戴著孝。我也戴著孝,我對你說,我娘也去了。我留在京城的忠僕說,我娘病,是你照顧的,後來不在了,是你來替娘摔了盆,送我娘上了山。
後來我爹去時,我在京裡。我不敢回去,我無法面對他,即使他不在了,我也不能面對。我知道我不孝,越是這樣,我越無法面對。去辦後事的,還是我在程家的忠僕,他們回來說,還是你一手操持著,從我爹生病到去世,到後來的後事。忠僕替我謝謝你,你卻說,你是爹的徒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替我做了我沒做到的事,你是我上一世,感激了一輩子的人。」
「我照顧他們不是為了你,我怕岳父,但是我真的尊敬他。事實上,岳父承認的徒弟,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其它的,出去敢說是他的徒弟,會被罵死。所以我並不算是被趕出師門,而是我提前出師罷了。執弟子禮,照顧他們終老,這是弟子的本分。我不做,也是不孝的。」顧仁笑著搖搖頭,就算沒有綺羅,他也會這麼做的。
「不過我沒讓你白乾,保心丸,止血散,還有其它很多我後來的方子,我全送給你了。還有這些醫案,爹沒給我,我想是給了你。」
「小心眼兒。」顧仁又笑了起來,現在還在說這個,但是此時,他輕輕的抱緊了她,「不恨程安了,愛我嗎?」
「傻子。」綺羅回抱住了他,好一會兒,「我知道你是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半道拋下我的人。」
「只是因為我不會拋下你?」顧仁笑了,故意調侃道。
「這很重要好不好。」綺羅又不樂意了,不離不棄,堅貞一心,無論男女,這都是最重要的品質,沒有之一。
「那程安這回沒娶上你,若又被蠻子公主看中了,他還會跟上一世那般嗎?」好吧,那些事已經是他們上一世的故事了,現在他們知道,他們此生不會再放開對方的手了,於是,他會和綺羅面對。
「別問我,我不知道。我現在只想看程家的態度。老公爺也會容許家裡出一個叛國賊嗎?」
顧仁沒說話,上一世,綺羅為她的任性付出了代價,但是,綺羅錯了嗎?她任性了……
「你和程安開始時,知道我們有婚約嗎?」
「當然不知道,若知道,我怎麼會接受程安!」綺羅幾乎要坐起來,臉都跟著白了,生怕他不信自己一般。
「所以由此程安、程家更加可恨。」顧仁輕輕的吻了綺羅一下,對她笑了一下,「快點睡,今天已經太晚了。」
「你想做什麼?」綺羅不是傻子,一個做了十八年上位者的人,不可能連這個都體會不出來。
「擔心嗎?」
「不,我現在只恨自己身體太差了。」綺羅笑了,但卻不再問了,安心的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