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貓的謊言

  「昨晚你一個大男人喝得醉醺醺的非要到處亂扔啤酒罐子,我一個弱女子又有什麼辦法,你昨晚也答應過你會負責打掃的,難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她強詞奪理,他哭笑不得,簡直沒想到自己疏忽大意居然會在她這陰溝裡翻了船,徐小姐旗開得勝卻也不敢笑得太張揚,死力撐住臉皮一副無辜模樣,只那一雙眼睛控制不住已經鉤成了彎月亮,他本來該氣惱無端端被她設計的,見了她這一肚子壞水又故作良民的表情卻又實在忍不住笑了,這一笑才覺出頭上疼得異樣,伸手一摸便摸到腦袋上突出來的那塊不明物體,他立刻向她瞪過去:

  「我的頭怎麼回事,你趁我睡著時下的毒手?」

  說到這事她立刻不笑了,很嚴肅地搖搖頭,她越是做得像他越是不信,探尋的眼睛探照燈一般在她臉上掃來掃去,看得她全身都發毛,她穩住心神繼續裝得老佛爺一樣,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撞上了茶几,抵死不承認和她有關。

  他沒有證據,又實在想不起昨晚的事,也只得無奈作罷,看看時間已經不早,現在回去換件衣服還趕得上上班,他正要告辭離開,徐小姐這時卻有話要說了:

  「這樣就走了嗎,你不會忘記剛剛答應我什麼了吧,」她頓一頓,好心提醒,「三個月司機,私人專屬、隨傳隨到——不好意思,今天就開始生效。」

  徐小姐嫣然一笑春風滿面,和某人臉上的烏雲滾滾形成鮮明對比,不過那某人到底還是很有風度的,最終平靜了臉色,一句話也沒說,履行諾言乖乖下去開車了。

  她要去的地方便是昨天談平面廣告的那家公司,徐小姐的時間算得很準,周公子拉開車門請她下車的那一刻正好「巧遇」人家公司的老總,這家公司曾經和周氏的某個項目有過一段時間業務上的往來,這位老總也在某些場合見過周公子一兩面,但他公司小地位不高,從來沒有什麼機會靠近核心圈子去套近乎,現在居然在自家門口見了這位大人物,那是一路小跑地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噓寒問暖,討好巴結之態表露無餘。

  周正澤向來反感這種人,是以表情冷淡,只禮貌敷衍了一兩句,那人卻不覺臉上無光適可而止,反而更大力誇耀起周徐兩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來,一個勁兒地贊周公子有眼光,徐小姐又聰明又漂亮,能夠請到她加盟自己的廣告簡直是他們的福氣,他說到激動,自然也豪氣萬千地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周公子的女朋友,條件待遇什麼的都不是問題……

  他說得口沫橫飛,周正澤不動聲色望一眼徐起霏,徐小姐持著手袋站成了優雅的花瓶樣子,她端起那高高在上的架子,雲淡風輕彷彿毫不在意似的,隻眼中一抹奸計得逞的狡黠笑意若隱若現,那倒是他見熟的了。

  事到如今他自然明白了,昨天徐小姐談這個合約可能還有諸多不滿的條件,所以才誆他來做三個月司機,對他頤指氣使差遣報復倒是小事,帶著他到處刷面卡穩固地位才是她的真正目的。想來經過曾經那一系列的事件,徐小姐在她那個圈子裡已經舉步維艱,靠著和他的一點緋聞有了些許起色,但緋聞畢竟只是緋聞,情人畢竟只是情人,正牌的周公子女友才能讓她獲得更多的關注和實際的效益,每天有他的豪車接送隨傳隨到,這樣的陣仗也足以讓她在那個勢力圈子裡睥睨橫行了。

  他臉上表情很是玩味,徐起霏知道一切都逃不過他那雙眼睛去,她也坦然輕鬆——她是用了小小計策,她不是天真善良無憂無慮的純真女主角,她要為自己的飯碗和前途謀劃,在這個遊戲裡自然不會一味被動應和,這一切不過是相互利用,她看得通透明白,如果他要輕蔑嘲笑,她也只是淡然一笑罷了。

  他向來對她冷嘲熱諷慣了的,這次卻居然什麼都沒說,不僅這一次,往後的每一次都只是微笑配合,有了周公子這般鼎力相助,徐小姐自然平步青雲,不過短短十來天,已經敲定的合約就有兩個,聽說還有更多的廣告商找上門來,更有知名的經紀公司也想簽下這支績優股,她那酬勞自然也翻了翻似地漲起來。

  徐小姐最近是個熱門角色,不知是不是突然留了心,周正澤總會有意無意地聽到旁人口中聽到關於她的隻言片語,有人說她很聰慧,懂得這個圈子的生存法則,所以才能風生水起,也有人毫不留情地鄙夷,以身體做跳板的女人是永遠被人瞧不起的,更有人直言不諱地勸他考慮清楚,不要被這樣的女人給利用了,他從不在別人面前為她辯解什麼,仍然每天按照約定接她送她,仍然每天和她鬥智鬥勇,不過兩人混熟了也不只是鬥來鬥去,她常常會說起些有趣的事,他偶爾也會說幾句他的圈子和工作,那倒近似一種朋友的聊天了。

  他們也常常一起吃飯,為了目前他們的「關係」,也往往為了將車上侃到一半的有趣話題繼續下去,他們都很喜歡一家西班牙風格的小餐廳,並不是多麼精緻昂貴的地方,但那環境很慵懶很隨意,彷彿西班牙古老街道下午流淌過的暖色陽光一般,總教人有一種別樣的留戀。徐起霏尤其愛店主那一隻雪白長毛的大貓,每次見到都要蹂躪一番,大貓長得肥滾滾的,常常都在眯眼睡大覺,對她的揉圓搓扁毫不介意,偶爾還要懶懶叫一兩聲似乎很受用的樣子,倒是周正澤看不下去了,終於有一天站出來為那懶貓打抱不平:

  「就是一團面讓你這樣搓也早就搓散了,人家那些愛貓的都是抱在懷裡拍拍腦袋捋捋毛,哪有像你這樣虐待動物的?」

  「什麼叫虐待動物,你簡直少見多怪,貓就喜歡被人撓來撓去才舒服,我老家以前那隻貓我就天天撓它。」她白他一眼,手裡繼續揉麵團。

  「原來你的虐待史還如此源遠流長,」他看一眼那已經不成形狀的貓臉,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給她建議,「既然這麼喜歡揉貓,乾脆自己養一隻吧,也省得總虐待人家的。」

  她埋著頭揉貓不說話,突然沉默得有些古怪,他不知何故,試探問了一句:

  「要不我送你一隻?」

  她的手突然停止不動了,懶貓這時才睜開了眼睛,頗疑慮地朝她叫了一聲,肥滾滾的身子自己扭了幾扭去尋她的手,她卻將貓放到地上,任由它自己跑開了。

  她洗了手才坐到了他面前,臉上已經恢復常態,微笑很淡然,只是平靜述說:

  「其實才到這個城市來的時候養過,可是他不喜歡小動物,說養小貓尤其很麻煩,總是往床上跳,還掉毛,他把那隻小貓送了人,後面就再沒養過了。」

  他自然知道她口中這個「他」是誰,想來她剛剛的異常便是因為回想起了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時光,可是她這一席話說出來,他卻驀地皺眉,陡然僵在原地。

  某個傻丫頭跟他說過的話他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是第一次在以夏的手機上見到丁磊時,她臉色緋紅笑容羞怯:

  「正澤哥你看,就是這個人常常和我在動物之家遇到,他和我一樣喜歡貓,他已經領養了好幾隻流浪貓,你看他正餵這幾隻小貓咪吃飯,手忙腳亂的樣子多傻!」

  她說他們因貓結緣,她說他很喜歡貓,她說他們收養了三隻叫做吉祥三寶的小貓當孩子般地照顧著……他早知道這個人並不簡單,可是卻不想連那個讓以夏幸福回味的相遇都只是精心的預謀。

  侍者已經把他們的菜送上來了,徐起霏敲一敲他的盤子,問:

  「你怎麼了?」

  他一抬頭便看到她的眼睛,圓潤的花瓣形狀,光燦燦養著兩汪水銀,那眼線濃烈地勾勒上去,格外多幾分妖媚之氣,或許他在不經意間真的被這雙眼睛蠱惑過吧,所以有些事才一拖再拖。

  已經快一個月了,他有很多次機會讓那隻幕後黑手顯出原形,讓以夏看清楚某個人的真實面目,然而卻總是沒有走出最後那一步,最初的衝動冷靜下來後他也慎重考慮過,以夏單純執著,陡然得知真相能否承受得住,如果那個人能夠真心對以夏好,就這樣維持現狀也許才是真的保護,可是既然知道她得到的一切不過都是欺騙,那他還有什麼理由再拖延下去?

  當然,或許這樣的拖宕曾經也被某些其它細微的感情影響過,肆無忌憚地喝酒划拳、上下班途中的幾句鬥嘴、偶爾朋友似地傾訴、那一雙濃眼線翹睫毛的眼睛中隱隱狡詐的笑——他在繁忙的工作間隙偶爾也會想起這些,可是這些,又怎麼能和以夏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