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舞會正式開始。
中午的唇槍舌戰後,莫寧最終同意了出席舞會,但她放棄了那條裙子,只穿了一襲淺灰色的休閒長裙,這讓她在滿場衣香鬢影中並不惹眼。
舉杯四顧,顧准正被一群人圍著,男男女女,絡繹不絕。莫寧一開始就看見了他,他卻沒有看到她。想著自己又像個傻子一樣以為他費盡心思邀請自己會待自己不同,實際卻根本沒什麼不同,該陌生的照樣陌生……想著想著就煩躁起來。
握了杯酒換了個地方,猜想著顧准也許只是表面禮貌內心指不定懷揣著多少不屑與鄙夷,頓時又覺得心理平衡許多。
酒店一樓的會客廳很大,酒店服務生站了兩列,廳中央很寬敞,有酒店的工作人員在後台調音響,莫寧正坐在一個音箱下面,「呲呲」的聲音吵得她耳疼,她只得離開,剛走幾步,左側裡突然插過來一個人,那人走得急,撞了莫寧一下,下一秒,手裡端著的酒已經灑在了裙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肇事者」一直真誠的道歉。
莫寧抬頭朝他無謂的笑了笑,道:「不是很要緊,我自己能處理。」
「需要我為您再找一套衣服嗎,小姐?」那人西裝革履,長得很精神,目光中卻難掩焦急之色。
看他真的是有急事,莫寧體諒的說:「真的沒關係,你去忙你的吧。」
「肇事者」仍是不放心,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莫寧,道:「真抱歉,我的名片你拿好,如果有什麼需要……哪怕是賠你一套新衣服……儘管找我。」
莫寧只得接過,那人點點頭,轉身又火急火燎的朝前走去。她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名片,只一眼,便把它放進了隨身攜帶的包包裡。
舞會這種名頭,聽起來像是上流社會的狂歡,實際上卻只是一個再低俗不過的「交友晚會」。人們都揣著一大沓自己的名片,帶著能在這種場合上結實富貴人士的目的,盡幹些俗氣得不能再俗氣的事情。這便是莫寧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原因,然而清高歸清高,莫寧從來都覺得自己不過是自命清高,因為到頭來她還得指望在這種場合上拿到更多的採訪權和聽到更多的商業內幕。
今天,她卻實在有些倦了,被人弄髒了裙子也算是一個藉口,她不至於落到故意要躲著某人的地步。將酒杯遞給侍者,莫寧平了平被沾濕的裙子下襬,大步朝門口走去。
在距離側門僅三米不到距離的立柱前,張乾志攔住了她,他先是低頭掃了她一眼,頗玩味的說:「這算是……落荒而逃嗎?」
莫寧開始偏頭疼,她現在一點都不懷疑,張乾志這廝就是個隱形監視器,他能出現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也能在任何一個暗處觀察你,等你出醜以後再出來落井下石。對於他的這些做法,莫寧寧可認為這只是他討厭她的方式,如果算□,這實在是份令人毛骨悚然的愛。
「沒錯。」莫寧從他側身經過,張乾志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扭頭瞪他,道:「放開。」
張乾志沒有移動位置,背對著她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河源公司自殺案的內幕嗎?」
語氣陰測測的,莫寧直覺性的拒絕:「我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我喜歡拜託我自己。」暗暗一使力,終於甩開他。
張乾志轉過身來,換了個嚴肅的表情:「那你想知道你帶的那個小實習生都背著你做了些什麼嗎?」
莫寧一詫,倒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將話題轉移到李涵身上。李涵是李主編的侄女,名校新聞系大三的學生,一放假就來報社報導了,礙著主編的面子,莫寧算是很關照她,很多大公司舉辦的各種活動她都會帶上她。可是,只跟了兩個禮拜的發布會,李涵這孩子便不願意再跟著她了,理由是,她要自己去挖掘深度的新聞內容。
莫寧也就由她自己去了。張乾志將河源公司自殺案的事情和李涵聯繫在一起,意味太明顯。對李涵的擔心最終佔了上風,她忍不住問:「她插手河源了?」
張乾志看著她,突然偏過頭去笑,藏去了原本可以傳達出來的許多內容。接著,他抬眼看了看四周,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莫寧皺眉:「你在耍我?」
「我能耍得了你?」頓了頓,他似乎看中了某塊地方,道:「偏廳往休息室的方向比較安靜。」
莫寧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確定那裡不是個陰暗的角落後,她狐疑的抬頭,張乾志還是那副確實知道些什麼的模樣。咬了咬牙,她道:「走。」
那條過道確實很安靜,至少,莫寧沒有看到別人。在能夠看到人影的地方站好,莫寧直言:「有話快說。」
張乾志:「李涵在調查河源的內幕,臥底調查。」
莫寧心一顫,表情很快變了,好半天她才找回思路:「具體一些。」
「你不覺得已經有一陣沒見到她了?還是,你從來都不關心實習生?」
被他這樣一問,莫寧確實想到了一些被忽略的事情,報社是六點截稿,每天等稿子過審要等到八點多,莫寧算是有一定資歷的記者,一般來說,她只要交了稿,回家等修改結果就可以,其他的雜事給實習生做就好。她自己白天一般很少在報社,所以並不知道李涵的實際情況。但是,每天下午報稿的時候李涵是在的,難道她……
想到這裡,莫寧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和我帶的那個實習生是同學,我那實習生說她已經進去一個多月了,嚷著要寫一篇大稿子呢……」
莫寧打斷他:「說完了嗎?」
張乾志:「這就是你的反應?」
張乾志想要敘述的內容已經說清楚,再和他說下去也是浪費時間。莫寧當下的反應是打算趕緊聯繫上李涵確定這事的真實性,為了不讓張乾志太鬱悶,她勉強扯了個笑容,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讓許華老師代我請你吃飯。」
張乾志低下頭,搖了搖,聲音驟冷:「你能不能稍微……把我當一個,在追求你的男人?你總該有一些,」大概沒想到接下去要說什麼,張乾志又搖了搖頭,換了個說法,「如果要請我吃飯,你自己來請。」
莫寧真誠的說:「我朋友來G市,我得陪她。」
張乾志直接忽略莫寧的這句解釋,道:「是因為顧准嗎?」
莫寧強忍甩頭就走的衝動,緩緩說:「和他有什麼關係?」
「因為你愛他。」
莫寧笑了:「我愛不愛他和請不請你吃飯真沒什麼關係。」話畢,莫寧已經擺出要走的姿勢,禮貌性的交代了一句,「我真要走了。」
張乾志倒沒跟上來,只是在她身後說:「你不過只是喜歡他那些浮華的東西,會賺錢,有個好相貌……你們女人不就是喜歡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嗎?他們會愛你疼你嗎?你知道顧准身邊有多少像你這樣的女人嗎?」見莫寧停下了前行的步子,張乾志說得愈發起勁,聲音也大了起來:「在我們的圈子裡,你可以把自己當回事,覺得自己人人追人人捧,可是對於他來說,你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就拿你最近看到的謝靈,她的條件比你好,起碼,她有個身價過億的爸爸,對顧准來說還有些利用價值……」
「我真不想打斷你,可我實在忍不住。」莫寧已經轉過身來,張乾志也許並沒有猜到,他千萬次想試探出她的弱點,這一次,終於戳中了她的痛處:「你苦口婆心說這麼多無非要我放棄顧准轉投你的懷抱。坦白說,你話裡有一句還說得真對,我就是喜歡有錢有貌的男人。我就是這麼一個膚淺的女人,我還總愛把自己當回事,怎麼了?」
張乾志不再說話了,大約是找不到話可接。莫寧趁勢再扔了一句話:「你還別說,哪天有個比顧準有錢、比他有貌的男人再出現,我也許就移情別戀了……不過,怎麼移情別戀,也沒什麼機會移情到你身上。」
甩完話,莫寧再也沒作停留,毫不猶豫的一直走了出去。
張乾志在她身後,表情裡先是痛苦,小半會兒過去了,他的臉色才慢慢漾開,轉為暢快,奸計得逞的暢快,偏首滿腹意味的斜了一眼左後方——休息室的方向——他站直身體,正打算離開,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個沉沉的聲音:「張記者還真是用心良苦。」
強作鎮定,張乾志轉頭望去,那人抱臂倚著牆而立,昏暗的燈光下,張乾志只看得見他嘴角的笑容,卻根本辨不清他的表情。
走出會客廳時,莫寧撥通了范蒙電話,對方認出她的號碼,道:「莫小姐嗎?」
莫寧答:「嗯。」
「顧總去休息室了,您找他有事?」
「麻煩你和顧總說一聲,我有急……」
「抱歉,顧總有電話進來,請莫小姐稍等。」范秘書禮貌的打斷,未等莫寧再說話,她已經切了電話。
莫寧也沒耐心一直捧著電話等,按了上樓的電梯,直接走了進去。再從電梯門出來時,電話已經重新接通,范秘書的聲音傳來:「莫小姐?」
「嗯。」
「抱歉,讓您久等了,顧總二十分鐘後在地下停車場等您,他說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車回去,所以,他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