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寧並沒有吃下外賣,她打了個電話給好當家,問了另一份外賣的去處,然後花十分鐘的時間下定了決心。拎著外賣盒出了家門。
他明天要出差,這麼晚還去公司,想必真是有許多工作要做。兩個人一起吃外賣……這麼想著,也是個不錯的場景。
出門打了車,直奔文森特大樓。上了十八層,她就在前台撥了顧准的電話。電話響了一會兒,那邊才響起一聲「喂」。
「呃……吃過飯了嗎?」
「唔,正準備去。」
「哦?一個人?」莫寧以為他指的是他自己的那份外賣,心裡還掠過一喜。
「和一個朋友。」頓了頓,顧准很快問:「你在哪兒?」
一喜變成空喜。莫寧飛快排遣情緒,輕輕地「哦」了一聲,握著外賣袋的手不自覺一緊,卻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我在家呢。我只是來確定外賣是不是你訂的,我吃過了。」
顧准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再開口時,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清晰:「是我訂的。」
「明天幾點的飛機,需要……」
「抱歉,我在開車,稍後再打電話給你。」
「哦,好。」話還未完,莫寧已經滑上手機蓋,深怕錯過一秒就會發生什麼意外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正了正身,抬頭時不小心觸到前台小姐還來不及收回的目光,後者乾脆大方的朝莫寧笑了笑。莫寧卻沒辦法回她一個同樣禮貌的笑容。
又拎著外賣袋回家。
特意讓出租車司機在小區外停的車,為的就是想理一理自己的思緒。莫寧現在是真信了周一諾的話,戀愛確實能夠讓人高倍的變得不像自己,喜怒不由己,言也不由衷,會特別特別在意他的想法看法,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哪怕是一個不經意的表情也能讓她覺得無所適從。
周一諾的悲劇早早的告訴了她,不要太早把自己的心交給他,除非他把自己的先交給你。這樣的心理防線讓她一度對男人防心甚重,過去的幾年裡,幾乎無人走近她的心裡。她可以對任何在乎她的男人毫不在乎。
直到顧准這個例外出現。原來愛是這麼可怕的事情,在不知不覺中就吞噬了一個人所有的矜持。
夜裡有風,她走得很慢。不斷踩著自己被路燈拉長的影子,她想著,或許自己該改變改變。不,確切的說,應該是回到最初的樣子。那樣,她就不會有這麼諸多的愁腸,不會有這麼多奇怪而又脆弱的期待,不會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走過了一段,又倒回頭再走一遍。手抻進大衣口袋裡,拎著外賣袋讓她覺得累贅,可是,即便眼前兩步的距離內有個垃圾桶,她也舍不得扔,也就一直這麼拎著。
夜更黑了,濕氣也漸漸重了起來,心緒也在這樣的環境裡慢慢平靜下來,她這才邁步朝小區的方向走去。就在樓下,車停的聲音重重刺激了她的耳膜,緊接著,強烈的車燈照在她的側臉上,她伸手擋眼睛,只是強光下熟悉的車前身,就叫她那顆剛平緩的心又瞬間激盪起來。
她愣在那裡,直到顧准從車上走下來。他也正由遠及近的打量她,目光逡巡到她手裡的外賣袋上,視線定格了好一會兒,他再抬頭時,眼裡有意味不明的東西流過。莫寧拙劣的說:「我下樓來扔垃圾。」
顧准嘴角一彎,抬起手,溫柔的撫在她臉上,皺眉道:「很涼。」
「夜裡風大。」
「范秘書剛才打電話給我,她看見你從公司離開。」顧准不咸不淡的說。
莫寧尷尬的從他手裡移開,悶悶道:「沒錯,我剛去你們公司找你了。」又突然抬起頭朝眼前挺拔的男人笑了笑:「真遺憾,你不在。」
顧准低頭看她,她的臉色在車燈照耀下顯得有些白,偏偏笑容還很倔強。眉峰輕蹙,他小小的嘆了口氣,伸手抱住了她。
外賣袋子落在了地上。
突來的溫暖侵襲了莫寧,她忍不住鼻子發酸,就這麼回抱上他,試圖通過在他身上蹭鼻子來緩解那股酸意。
「對我坦白有那麼難嗎?」
莫寧哼了哼:「這話一字不動還給你。」
「在外面走了很久?」
「很久,很冷。」
「這樣會好一些嗎?」
莫寧閉上眼,承受著他慢慢加重的力量,笑道:「嗯,很好,很暖。」很踏實,很安心,很舒服……這一刻,她猛然想起周一諾留給她的話,愛情裡的喜怒哀樂旁觀者是道不清的,人和人差別太大,戀愛並沒有可以直接共享的經驗。
她一下就推翻了自己剛才一個人時歸納出來的想法,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不管前面是傷是痛,是悲是喜,她都要走下去。
顧准走後的第三天就是中秋節。前兩天晚上莫先生和莫太太都紛紛打來過賀電,原本是想勸莫寧回去,因為她要做一個專題,二老也就沒有勉強。不過,當中秋節一大早,她揉著惺忪睡眼打開房門,看到自己的父母正站在門外的時候,她差點懷疑自己也許正在做夢。
莫先生背著手,一本正經的樣子,莫太太就在他身後嗔道:「這死作的男人!」
莫寧還是沒反應過來,扯著莫太太的胳膊說:「媽,你……你們……」
莫太太捏了一把她的臉,慈愛的說:「寶貝!我真是媽媽,這真是爸爸!」
莫先生已經一個人走進了客廳,四處打量著。
「是我吵你爸爸要來的,他本來也想來,臨時還接了些事情。待會兒跟你說,我們就在附近的超市買了些菜,中午做幾個你愛吃的菜!」邊說著,莫太太已經走進廚房,末了,還探出頭說:「寧寶貝!你要是困,就再去睡會兒吧!廚房交給我和你爸了,我買了雞翅,讓他全都做給你吃!」
莫寧整顆心都暖融了。理了理頭髮,她走向莫先生那一邊,把攤在沙發上的書移到一個角落,她說:「我這裡可只有鐵觀音,爸,你不嫌棄吧?」
莫先生已經參觀完她的房子,頗為鄙夷的說:「這房子小成這樣,住的習慣?」也不怨莫先生這麼說,莫寧家的房子也是三層小別墅性質的,她上大學之前還和父母一起住在校職工宿舍,後來,莫先生不知從哪兒置了塊地,又找熟人蓋了套房子,家裡很寬敞,還有個搭了葡萄架的小院子。莫寧有間屬於自己的大房間,大三暑假的時候,莫先生又弄了條薩摩。莫寧和那狗相處的時間不長,對它也無甚感情,莫先生和莫太太卻寶貝極了那條狗。是真把那狗當兒子養,到哪兒都帶著。
「還能嫌棄你?」莫先生坐在沙發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道,「過來,讓爸爸好好看看!」
莫寧笑著走過去。一坐下去,就伸手去摸莫先生的肚子,道:「您還天天跑飯局呢?啤酒肚都大成這樣了!」
莫先生呵呵笑:「養女兒可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被寒磣的!你爸爸我現在正處在一個離退休的階段,沒多少享酒肉之福的機會了,就讓我且放縱著吧。」
「身體最重要啊,父親!您和我媽最近吵得少了吧?」
「少?怎麼會少?你媽更年期真長,每天有事沒事嘴不停,不和她吵她也能一個人罵罵咧咧罵一天,夜白都嫌棄她了!」
夜白就是那隻薩摩。名字是莫寧取的,源自唐玄宗最喜愛的御馬照夜白。
「我聽你媽說你談戀愛了。」莫先生突然說。
莫寧一訝:「她怎麼知道?」
「蘇也宜上次在QQ上和她說的。」
莫寧表情瞬間僵了,一想到蘇也宜,莫寧就忍不住想狠狠捏她一把,什麼不靠譜的事情她都幹得出來。又一想,反正也沒什麼好遮掩的,所幸大方承認:「嗯,是談了一個。」
莫先生表情高深:「是談著玩的,還是真談?」
莫寧沒有猶豫,直道:「真談。」
莫先生聽完這話,表情說不上喜悅。
莫太太卻是真高興。吃飯的時候就不停地說:「也宜發過照片給我看了!我看不錯不錯,非常不錯!什麼時候領我們看看?不然現在叫他來吃飯?」
莫先生斜眼瞪她。莫寧趕緊解釋:「他去出差了,這幾天都不在。」
莫太太一笑:「不急不急,反正遲早見。」
莫寧趕緊夾菜堵住嘴,就是想防著被二老聯合攻勢,刨根問底什麼的。怎料她實在自作多情,因為接下來,莫太太的問話是:「喂,你說我們不在,阿姨會給夜白做什麼吃?不會給它吃韭菜吧?那孩子韭菜會過敏。」
莫先生眉頭一皺:「我們千叮嚀萬囑咐,不至於那麼沒記性。」
「不會給它吃包子吧?它不喜歡吃包子。」
「不會。」
「夜白真可憐。」
「……」
「我早說了,請什麼鐘點工啊!把它放老許家不挺好,正好他家有只大貓,夜白還能和那貓為伴……」說到這裡,莫太太突然停住,視線移向莫寧,她換了副認真的表情說:「寶貝,我差點忘了問你。」
莫寧做了個疑問的表情。
莫先生接話:「許書懷最近毫無消息。你許伯伯許伯母很擔心,這次來,主要也是想問問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莫太太:「尤其是你許伯母,連著一個月都愁容滿面,人都瘦了。你許伯伯身體不好,她又不方便來G市,前段時間我和你爸都比較忙,她想找我們幫忙沒找到,這不,前天才找上我們。」
二老這麼一說,莫寧也陡然注意到一些被忽略的內容。她確實很久沒有許書懷的消息了,上一次無故掛斷電話之後,她再也沒有他任何的消息。他以前倒不是沒這麼消失過,只是不管他去哪兒,總會事先給她打個電話,有時是發短信……若不是這段時間莫寧自己被工作和感情問題困擾著,她肯定會注意到這些。
不再做其他猜想,莫寧當即掏手機撥了許書懷的號碼,手機湊到耳邊,裡面是「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和她上一次打他電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