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小墨證明你的清白?怎麼證明?」
陳循疑惑極了,而樊聲只是漫不經心地揉揉他的頭髮:「這就要問你弟弟了,我只是要求他幫忙,具體怎麼做,那是他作為醫科生的專業範疇,我不懂的。」
然而樊聲的眼神怎麼看都是很懂,陳循心慌起來,這時候又猛然想起陽痿藥事件。
「你……」
手機裡傳來刺啦刺啦接收頻率不穩定的雜音,樊聲看向陳循,知道他正糾結,便耐心等著他說話。
「小墨他,好歹也是你小叔子。」
樊聲愣了愣,他對這些複雜的稱謂不熟悉,沒琢磨過來。
陳循本來很期待樊聲炸毛的,結果看這人沒反應,只好耐心解釋。
「老婆都管老公的弟弟叫小叔子,你不知道嗎?」
樊聲蹙眉:「誰是老婆誰是老公?」
陳循好玩兒一樣地看著他:「你說呢?」
「欠操。」樊聲輕笑,把陳循又按到床裡。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樊聲的手機響了,他不耐煩地抓了一把頭髮,拿過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卻沒有立刻接通。
陳循湊過去看了一眼,上面是個女性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陳循第一反應,就覺得這個電話是樊媽媽打來的。
陳循連忙起來,指指門外:「你餓了吧,我去買點吃的回來。」於是一溜煙跑了。
樊聲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把電話接起來。
電話那邊沒有人說話,樊聲便也不開口,母子倆就這麼比賽了一會兒憋功,終究還是樊媽媽先打破沉默。
「阿聲,回家好不好。」
樊聲極輕地呼出一口氣。
那一瞬間他有過想要反問母親是否知錯的衝動,有過想要出聲諷刺母親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才是家的意義,但那些行為,除了加深傷害,又有什麼用呢?
電話那頭的女人,是一個固執的,獨斷的,自以為是的女人,但同時,她也是自己的母親,樊聲聽到她如此示弱的語氣,可以瞬間克制住自己一切想要出口的刀子。
這個生他養他的人,就算多麼讓人難以忍受,他也不能逃離她的身邊。就好像,如果旁人是一株仙人掌,他大可繞開,碰也不用碰,但如果這株仙人掌是母親的話,她想用自己的方式與你擁抱,你也無法拒絕她。
何況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會把別人扎得那麼疼。
「你爸爸他,他說要跟我離婚……」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軟弱女人的聲音,「他說如果我還要一意孤行,覺得自己就是世界法的話,他就不跟我過了,他還說……」
一聲壓抑的哽咽後,那個女人哭了出來。
「他還說,他愛我,心甘情願守護我,但是他現在要守護的人是兒子,他不能讓我把你也毀了,他說的是,毀了。」
樊聲有點緊張,他從來沒有聽見過母親那麼嘶啞絕望的聲音。
「他是不是覺得當初犧牲自己不值得?他把出國的機會讓給我,留在國內供我念藝術學院,他是不是終於後悔了?他覺得我毀了他,現在也要毀了你?」
「媽,冷靜一下,爸爸他是說氣話,你現在在家嗎,我現在就回去。」樊聲這時候也不敢賭氣了,他媽現在很需要有人陪著。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樊媽媽抽泣著,「我們都愛藝術,但是只有我一個人完成夢想了,所以我努力地辦展、賺錢,我想讓你們什麼都不用愁,你爸爸他除了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和他的好朋友岳振。他不是個會操心的人,小時候你想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岳振有一陣子賭博上癮他也只會借錢,他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在乎的人真正過得好,我想幫他,我想讓他到老的那天,回過頭來看,他的兒子和他的朋友,都過得很幸福。」
「媽……」
「阿聲,我真的做錯了嗎?我不僅毀了你爸爸的夢想,也毀了你嗎?」
「媽,你聽我說……」
電話在這個時候掛斷了,樊聲握著手機僵直了一秒,立刻抓起車鑰匙,轉身跑出門外,跟拎著打包快餐的陳循撞了滿懷。
「陳循,你在這裡等我。」樊聲捧了一下陳循的臉,「一定等我,我回一趟家,處理完就來找你。」
「哦,哦,好。」陳循看著樊聲飛奔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手裡的炸雞,最後還是帶上門跟著跑了出去。
樊聲趕回家的時候,意外的沒有看到任何失控場面。
樊媽媽躺在床上,不像病容,只是安靜睡著,樊爸爸守在床邊,見樊聲進來,示意他不要出聲,然後招招手,把兒子叫出門。
「讓你媽媽休息一下,睡一覺她就又是那個冷著臉的女王大人了。」樊爸爸說完還笑了一下。
樊聲擔憂地有看了一眼房間的方向:「我聽媽說,你要跟她離婚。」
「我氣糊塗了。」樊爸爸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她這麼設計你,拿你們這些孩子的人生開玩笑,太生氣了,才跟她說了重話,我擔心她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只好拿她最在乎的事情嚇唬她了,結果……」樊爸爸頓了頓,「其實她也不想想,我怎麼捨得跟她離婚,她沒了我恐怕連泡麵都不知道怎麼做,我離了她……她老說我把夢想讓給她了,其實不是啊,她就是我的夢想。」
說到這裡,樊爸爸似乎覺得這話肉麻,揉了揉頭鼻子,才抬頭看向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兒子:「你別擔心,我都哄好了,你媽最固執,但她也最聽我的話,你跟你對象的事情,我慢慢開到她,她會明白的,今天就給她嚇哭了,以後不敢為難你們了。」
樊聲提著的新終於落下,虛脫似的垮了肩膀,上前抱住父親。
「謝謝啊老爸。」
樊爸爸拍拍他的背脊。
「你也不要跟她一般見識,雖說搬出去了,也要經常回來吃飯,帶你對像一塊兒來,你媽雖然脾氣壞,但是也在乎面子,不會當著人的面出言不遜,等熟悉了,她也不會排斥了,她對熟識的人真的是沒話說。」
樊聲猶豫了一下,他不想讓陳循受委屈,但是來見他媽,就算面上氣氛緩和,陳循肯定也會戰戰兢兢,他不想看到陳循那種不自信的模樣。
「誒?」樊爸爸疑惑地叫了一聲,「那是不是你對像?」
樊聲轉過身,從窗戶望下去,看到陳循在花園柵欄前探頭探腦的,手上竟然還拎著炸雞,引得隔壁院子裡的狗聳著鼻子衝他叫個不停。
樊聲看到陳循,就覺得如釋重負,他看向父親,得到一個鼓勵眼神,便轉身下樓。
而樓下的陳循被隔壁院子裡的那隻鬆獅給叫煩了,伸手抓了個雞塊丟過去,趁那狗低頭吃著,打算翻柵欄。
「你在幹什麼!」
一聲呵斥,陳循望過去,看到了一個穿著棒球衫的少年。
等等,這是……岳小衡?
岳小衡也看清了陳循的臉,立刻手足無措起來,他聽到自家的狗叫得厲害,打算出來看看,正巧看到有人要翻樊聲家的柵欄,沒想到是那個Beta。
他以前是特別看不上陳循的,不僅是個Beta,還那麼普通,不僅普通,甚至看上去還有點兒傻,但是自從那次目睹陳循和樊聲的分手場面,他對陳循的態度就複雜起來了。
岳小衡不僅覺得愧疚,他不想承認的是,那天在極度傷心的情況下,還態度果斷的陳循,讓他覺得那場分手幾乎顯得驕傲,驕傲這種東西,他岳小衡從小都有,他有優渥家境,好相貌,還有我行我素在男校裡穿裙子的勇氣,他覺得自己從來不缺驕傲,但這種驕傲似乎和陳循的不一樣。
他也很喜歡樊聲,但是他在樊聲面前,拿不出這樣的驕傲來。
兩人正面面相覷都愣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樊聲走了過來,他像沒有看見岳小衡一樣,過來牽了陳循的手:「不是讓你等我回去嗎?」
陳循回過神,看樊聲牽著自己拿了雞塊那隻油乎乎的手,連忙往外抽,知識後他手機裝兜裡,也不好說話,偏偏樊聲一點兒不配合,死抓著不放。
「你掙什麼,」樊聲終於扭頭看一眼岳小衡,懂了什麼,「好了你不要鬧彆扭,我們現在就走。」
「等等!」
樊聲和陳循一起看向出聲的岳小衡。
岳小衡把雙手從棒球衫的兜裡拿出來,放在腿側,兩隻腳不自在地動了動,然後擺正身體,對兩人彎下了腰。
「我為我的欺騙和要挾,向你們道歉,這件事情……我不求原諒了,只希望不要再給你們留下困擾。
他說完,直起腰,看向兩人。
「我過幾天就要出國了,繼續去治病,那邊有新技術,這次的治癒率很高,就算沒有Alpha,我也能夠活下來。」
陳循垂下眼簾,想了想,還是抬起眼看向岳小衡,衝他隨意地點了一下頭。
岳小衡看陳循一直不說話,覺得他還是討厭自己,有些不好受。
「那祝你早日康復。」樊聲說完,拉上陳循就準備離開,
「等,等一下!」
樊聲不耐煩地轉過身,剛想說什麼,卻發現岳小衡看著的人是陳循。
「我以後,想像你一樣。」岳小衡看著陳循的後腦勺,像看著耶穌的光環,眼神認真又炙熱,「要是有人對不起我,哭著拽我裙子,我也扭頭就走,實在是,實在是太帥了!」
陳循聽這話有點兒不對,正要轉過身來,被樊聲一把抓住肩膀。
樊聲握力強大,幾乎把他整個人提溜起來了,押著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留岳小衡一個人在原地,跟那隻舔著鼻頭的鬆獅一起望著陳循遠去的背影。
真正的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