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剎那回神,死死摀住他的嘴瞪眼低聲,「你這麼大聲做什麼!全客棧的人都聽見了。」
秦放抓了她的手放下,「我怕你聽不清。」
「我聽清了。」她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那話嚇著了,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輕輕一笑,有些自嘲,「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真的放棄了爵位,什麼榮華富貴都會沒了。」
「我知道……所以才想了那麼久。」秦放下意識聽著她的話,將聲音壓得很低,「我原先是沒有下定決心的,想著我從小就過慣了這樣的日子,沒辦法改了,否則真答應了你,以後我熬不住跑了怎麼辦,倒不如一開始就斷了。你說的沒錯,早點說清楚,才是最好的。」
白水默了默,「那為什麼……又改主意了?」
「我原以為我沒……沒那麼喜歡你,可是沒想到,你不跟我說話,我難受得渾身都不自在,我想跟你像以前一樣。後來我又想,我只是過了二十年那樣錦衣玉食的日子,假設我能活到七十,那我還有五十年來適應和你一起的日子。五十年那麼長,我不想只是記掛你,那樣挺窩囊的。」
秦放說著說著就覺得她真的挺無情的,早早把話攤開了說,對著他還能冷冰冰一臉我不認識你的模樣。如果不是剛才見她那副佯裝鎮定的模樣,他真要以為她其實並不太喜歡自己。
白水有些站不太穩當,她想過秦放會選擇她,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卻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她倚在門上,抬眼看他,「找我哥哥的事,我本可以拜託蘇大人,我也信他。在去京都之前,我便可以以女兒身進去,只是進京都容易,進你的家門卻難。你們秦家,肯定會去查我的身份。」
秦放點頭,「我明白。父親他不會允許我娶寒門姑娘,如果我堅持要娶,他查明你的身份後,定會將你女扮男裝欺瞞朝廷的事立刻送交衙門。」
所以只能是他跟白水走,哪怕是走了,也要面對整個家族的逼問,甚至是追蹤。
白水一開始就讓他做出這種選擇,他明白她的苦心,只是不想在日後不能分開的時候,被迫分開,那時候的痛苦,或許會被放大一百倍。
外面街道的喧鬧一直未散,屋內的兩顆心,卻從喧嘩中尋到一片安寧之地輕輕放下了,雖然不□□心,可既然有決心一起去面對往後,無論是秦放還是白水,所想的都比之前更加堅定,也更無縫隙。
秦放以為他比白水更高興,可悄悄一瞧,卻見她眼睛微紅,這才察覺到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倚在門上,像是沒力氣站著。他輕輕一愣,捏了捏她的臉頰,才發現比之前瘦多了。所以這些天她都是逞強裝的,分明很在乎他,可還這樣冷冰冰,實在是太不實誠了,「現在開始我們能好好說話了,對嗎?」
白水抿抿唇角,說道,「那得先把你偷看我的毛病改了。」
「我什麼時候又偷看你了?」
「剛才。」白水偏身不瞧他,「我吃飯的時候。」
「……原來你知道。」
「我知道,要不然我怎麼連飯也沒吃飽就走了。」
秦放低頭看她,「沒吃飽?那我陪你去吃吧。」
白水本意是要尋話罵他慫包,敢看不敢過來,可他也是真傻,竟然沒聽出來。就光顧著她餓不餓的事了,又慫又傻。
「水水?」
白水的雞皮疙瘩幾乎是在一瞬間躥遍全身,瞪了他一眼,「不許這麼叫我。」
秦放不悅,「明月就是這麼喊你的。」
「你不許。」
「為什麼!」
「因為你是男的。」
秦放要氣炸了,「在你眼裡我竟然跟別的男人一樣。」
白水頓了頓,唇角微抿。秦放俯身瞧她,才發現她眼睛又大又亮,他以前是瞎了才沒認出她是姑娘。看著看著差點往她臉上親一口,「等以後事情解決了,離開了京都,你要好好照顧我,給我一點時間適應,等適應好了,以後都由我來好好照顧你。」
這話說出來本該讓白水覺得沒出息,可他到底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小侯爺,說這樣的話,卻不知道有多實誠。沒有花言巧語,沒有欺瞞隱藏。她輕輕點了點頭,轉眼就見他大喜,捧了她的腦袋就往她額上重重親了一口,沒等她回過神來,害怕被揍的秦放就飛般逃走了。
「我去給你買餛飩,你等我。」
白水杵在原地好一會,才摸了摸額頭,這才發現自己的臉已經能燙手了。
她往打開的門看去,秦放將地板踩得砰砰作響,真是個鬧騰的人。她只盼著,早點找到哥哥,像秦放說的那樣,三個人一起平安離開,去過太平日子。
這樣好的事,卻無意識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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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的衙門前放置的大鼓已經還能老舊,但卻整潔乾淨,看上去像是用了很久,衙門也沒有捨得換。正門牌匾也不染一塵,似每日有人清掃。許是蘇雲開和明月去得早,那衙門兩側的石獅子還有擦拭未乾的水漬。
兩人不緊不慢地從衙門前走過,沒有進去,等走了過去,蘇雲開才道,「我想現在可以肯定那書生的確是衙門裡的人,而且還誤以為我是來巡視的。」
已經養成習慣的明月立刻問道,「你怎麼知道?」
「衙門很乾淨,是今天特地打掃過的。」這次不等她再問,蘇雲開就解釋道,「如果是每天都像現在這樣擦拭,那石獅子和大鼓一側根本不會有青苔殘留的痕跡。今年禹州的知州並沒有調遣,已經任職兩年,天天清掃的話,就是另一幅光景了。」
明月恍然,「那我們現在可以安心了。」
「對,不過也不能拖太久,畢竟我只讓許大人將路再堵四天,只怕再過兩天,後面報信的人就來了。」
明月奇怪道,「可是為什麼你不讓許大人堵多幾天?」
蘇雲開笑道,「那條路堵了那麼久,無論是商人還是百姓,都著急了。再堵四天,也是下下策。」
原來是這個緣故,明月心中更覺他是個為民著想的好官,「只是這樣一來時間就緊迫了。」
「無妨,雖然是下下策,但也是想好了對策的下下策。」
明月素來信他,也不懷疑,「那現在我們做什麼?」
「等。」
「現在還要等什麼?」
「等白捕頭把人抓住,我們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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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和白水和好後,偏因她任務在身,不能太過親近。只能等她回房的時候趴在窗戶那探頭和她說話,底下是條河流,倒不怕人看見。
白水見他身子越探越出,忍不住說道,「別摔下去。」
秦放笑吟吟道,「你在關心我?」
白水瞥他一眼,「怕你摔傷了我背不動你去找大夫。」說著就見他忽然往前傾去,幾乎要衝出窗戶的模樣,嚇得她花顏失色,「秦放!」
可旁邊那人根本沒掉下去,還笑開了。白水深知被戲耍,拿了刀鞘就往他身上戳。奈何距離太遠,秦放又躲得好,根本揍不了他。秦放抓了刀鞘尖端,求饒道,「我錯了,不過你關心就是關心,為什麼總不承認。」
白水猛地收回刀,個頭比她高這麼多,怎麼心智卻跟個愛玩愛鬧的少年似的,總愛逗弄她。
「咚咚。」
門外忽然有敲門聲,三長兩短,不是客棧小二慣有的敲門聲。
白水當即探頭往秦放噓了一聲,神色肅穆非常。秦放也懂分寸,立刻不出聲,可是看不見她,只好貼耳牆壁,細聽隔壁動靜。
白水理了理衣裳,將刀別好,走到那門前,「咿呀」一聲打開了門。
門前站了一個白面書生,一身破舊長衫,髮束玉冠,十分簡潔的穿著。他上下打量白水一眼,往裡屋看去,看見她身後那大箱子,眼神才微微有變,淡漠說道,「八方鏢局走八方。」
白水頓了頓,鏢師告訴過她,這七個看似平常的字,便是此次接鏢的暗號。
——蘇大人吩咐一定要抓住的人,終於出現了。
「請進。」
莫耿提步進了屋裡,背後門已關上,他心中正稱讚這八方鏢局做事果然謹慎時,一柄大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身後那小個子聲音冷得刺骨——
「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