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山莊鬼影(八)

沈衛自己說完這話,驚駭得兩腿發軟,「我可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蘇雲開說道,「這只是猜測,只因這兩人都與你相交多年,而且又是因你來避暑山莊才一同前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沈老爺暫時不要獨自行動。」

「好好。」

沈衛忐忑不安,細想之下,面色漸漸難看。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打住了。蘇雲開正和虞奉臨部署今日的事,沒有留意,等他回過頭來,沈衛已經恢復如常。他問道,「於班主和金富貴和你相識多久了?」

沈衛答道,「也有十六七年了。」

「平日都一起吃酒外游?」

沈衛搖頭,「那於向洪只是個低賤戲子,除了要看戲的時候帶上他,平時都是讓他在專門的院子裡教孩子們,我也不過問他的事。」

蘇雲開問了他一些於向洪和金富貴的事,但沒有聽見可能與案子有關的線索。而且他覺得,就算沈衛想起了什麼,或許也不會說。能讓凶手做出這樣殘忍事情的起因,或許也並不光鮮,不能讓外人知道。

他忽然想起和金富貴幾人相識已久的人裡還有一個就近在眼前,那就是梁房棟。他假意和虞奉臨說話,餘光果真看見他們兩人有眼神交流,等他轉過身去,兩人便不說話了。

他想了想說道,「勞煩侯爺先帶他們回房,對了,梁老爺等會再過去,我有話要和你說。」

沈衛一頓,梁房棟也略微慌神。可虞奉臨帶人走,不得不跟,便只剩下樑房棟和蘇雲開明月在這小亭子裡。

等他們走了,蘇雲開的淡然神色驀地消失,眼神轉而冰冷,字字道,「我知道你和金富貴、沈衛交好,你們有生意上的往來,私交也甚好,那肯定也一起做過什麼別人不知道的事。」

梁房棟張了張嘴,說道,「有些事我們自己都忘了,不知道大人指的是什麼。」

蘇雲開冷笑,「會惹來殺身之禍的事。」

梁房棟說道,「草民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過分的事,而且如果真的是有什麼事我們三人做過,可為什麼毫不相干的於班主也死了?甚至比起我的好友來死得更淒慘,怎麼看,都是於班主對不起人,我們也是被牽連的吧?」

這話說得不無道理,可是言辭之間,卻似有隱瞞。他越是不說,遮遮掩掩的,蘇雲開就越是肯定那件事不簡單。到底是什麼事,連性命受到威脅了也不說,凶手找上門來了也不語?

梁房棟嘴巴嚴實,蘇雲開問不出什麼,就讓他回去了。

他走了之後明月才道,「凶手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山莊賓客?而是早就隱藏在了山莊裡?否則怎麼會連你都問不出來,竟沒一個人是中途曾離開過的,連單獨上茅房的都沒。」

蘇雲開也想不通,凶手簡直是神出鬼沒了,「難道凶手不是只有一個人……」他忽然想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當初於班主死的時辰和被放置在吊橋那的傀儡娃娃,依照血跡來看,相差多久?」

「可能不過一兩刻吧,娃娃被放在風大的地方,很難判定出準確的時間。」

「哪個先?」

「於班主先。」

蘇雲開似乎理順了一條線,也更肯定了一個想法,「凶手不是一個人。」

明月問道,「你怎麼知道?」

「按照你的說法來看,凶手必須先殺了於班主,然後跑到吊橋那,放置娃娃,可是時間上絕對不會只差一兩刻。」

明月恍然,「對,因為到吊橋那最少也要三刻,如果是在山莊那染紅了娃娃,那相隔的時間對不上;如果是到了吊橋那才染紅娃娃,那時間也對不上。所以這兩件事很有可能是同時進行的,一個人在殺於班主,另一個人在放娃娃。」

「而且放娃娃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在入夜後就一直在吊橋那沒有再回來,在約定好的時辰把橋損壞,而在我們逃離時,在暗中讓我們親眼目睹橋樑在無人動手的情況下將它毀了,加劇我們心中的恐懼,人人自危,自亂陣腳。」

「那時候人那麼多,又那麼亂,你說五人一伍的時候,他再混入其中,一點也不困難。」

蘇雲開收回思緒,說道,「再去吊橋那查一遍,一定還有我當時沒有發現的線索。」

朝陽初升,因山林有霧,似蜘蛛繞日,將日光遮得模糊。不多久烈日灼灼,霧氣盡散,染亮整個山頭。

白水和秦放遠遠守著金富貴的屍體,坐在巨石之上,視野開闊,正好能看見橋樑那邊。

秦放抱著她的胳膊睡了半晌,如今還打起了輕微的呼嚕,一副酣睡模樣。白水倒是羨慕他,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還能睡得這麼好。她給他提了提蓋在身上的披風,吸了吸鼻子,吹了一晚上的風,好像有點感染風寒了。

懸崖對面,似有螞蟻爬行。白水眯眼細看,見那「螞蟻」在斷橋處走來走去,後面還陸續來人,她想應該是衙門帶人來修橋了。只是這懸崖頗寬,沒有個三四天也修不好吧。

好在這山莊本來就是讓人避暑的,備了短住的糧食,因此也能撐到橋修好的時候。

不過還會不會發生命案?

白水略覺憂愁,她又往那通道看去,離得遠,出口也變成了黃豆般大小。

視線再收回來,她就看見有人往吊橋那走去,那兩個人影十分眼熟,仔細一看,不由站了起來。耷拉在她肩上的秦放猛地醒來,差點沒從石頭上摔下去。白水伸手抓住他的衣領,目光繼續往那邊看。

等秦放坐定了,她便往那跑,跑了幾步又不放心,折回將剛醒的秦放也拽了過去。

秦放剛睜眼就跟她狂跑,氣差點沒喘上來,「水水你跑慢點。」

「是蘇大人和明月。」

蘇雲開聽見腳步聲往那看去,見是白水,待她走近了問道,「除了我們,有沒有人來過這裡?」

「沒有。對了,大人,對面來人了。」

明月先往那看去,果然看見對面有人。對面的人似乎也看見了他們,遠遠招手,互相打了聲招呼。

蘇雲開的面色此時更差了,因為一旦有人修橋的消息傳到山莊,只怕凶手會加快腳步。

如今比的就是快,他無暇多想,將特地在山莊取來的繩子尋了附近一顆粗樹繫上,另一頭纏在腰間,移動著步子往吊橋走去。明月看著心慌,「小心些。」

「無妨。」蘇雲開見她不自覺地往前移步,想了片刻說道,「你去和秦放他們一起拽那邊的繩子吧。」

明月一聽立刻跑去拽繩子,生怕等會白水他們沒拉住。

見她到了安全的地方,蘇雲開才放心地繼續往斷橋處移動。

晚上吊橋的裂痕處看得不是太清楚,而且當時情急,為了安撫人心,分組後便直接回莊了,如今在白天再看,蘇雲開一眼就看出斷口有異物。

那吊橋的繩子斷口還如他剛發現時一樣,不過現在再一看,卻看見了點點銀白。

那種銀白,在他和金富貴的床柱上看見的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什麼?

蘇雲開將那點銀白撥入手中,似銀,似鋁,數量太少,無法辨認準確。

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發現,線索依舊少之又少。他收步小心回去,邊解繩子邊道,「已經有人來修橋的消息不要告訴山莊裡的人,我怕凶手知道後,會加快速度完成他想做的事。」

白水訝然,「他到底要殺多少人?」

「不知道,只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有他自己的目標。」

「實在是可恨,毫無人性!」

蘇雲開搖頭,「凶手很理智,也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如果他真的打算把全部人都殺了,依照他能擅長用*藥的手段,他未必不會用毒。他在一開始只需要在山莊裡唯一的水源處下毒,就可以了。可他並沒有那樣做,而是冒著會被發現的危險來殺人。」

秦放說道,「這麼說凶手還有點良知,可是殺人的話,還是太過分了。難道於向洪和金富貴真的對凶手做過很殘忍的事麼,要招致這樣的報復。」

「我問過沈衛和梁房棟,只是他們諸多隱瞞,問不出實情。對了……」蘇雲開面向白水,說道,「你在刑部的時候,有沒有接觸過什麼案子,裡面有個姑娘叫『秀秀』的?」

白水頓住,「大人問這個做什麼?」

「有人聽見凶手在殺金富貴的時候,曾唸過這兩個字。而且於班主和金富貴死的時候,都出現了支離破碎的傀儡娃娃,模樣十分可怕,還穿著妙齡姑娘的衣服。」

白水愣了愣,看著他說道,「之前刑部曾找我們大人商議過一個案子,那案子駭人聽聞,至今也沒有破。」

似有一串炮仗在蘇雲開耳邊轟然炸開,大宅、隱匿的屋主、秀秀、妙齡姑娘、支離破碎、娃娃、沈衛三人的隱瞞、兇案……

他猛然回神,「那個案子,是不是就是七夕前在古宅裡挖出一具被殘虐而死女屍的案子?」

白水訝然,不知道這麼保密的事身在禮部的他怎麼會知道,點頭答道,「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