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最後一天了。清早,他給她打電話:「我中午出發,晚上就可以和你一起吃晚飯了。」她說:「家宜病了,我跟她換了班,下午我值班呢。」他說:「沒關係,我等你。」
家宜感冒得很厲害,一直發高燒,吃不下飯:「要是有菠蘿吃就好了。」她笑嘻嘻地說:「不用這樣拐彎抹角,我替你去買。」家宜吐一吐舌頭,說:「那就多謝了。」她說:「燒成這樣還有力氣嘴饞,你還真是好吃佬本色。」家宜說:「正因為是病人,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提要求。」
她化了鹽水來涼著,說:「先晾在這裡,回頭我買來了菠蘿浸一浸再吃。」
那是開水,倒在飯盆裡慢慢地裊起水氣。家宜發著燒,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醒來燒退了些,看那水已經晾得涼了,欽薇卻還沒有回來。她心裡奇怪,洗了把臉走出來,遠遠看到隔壁寢室的方雅文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家宜,快!快!你們宿舍的欽薇在鎮上被車子給撞了。」
家宜一下子愣在那裡。太陽白花花的,如針一樣刺眼。
慕容清渝趕到醫院裡,一幫女孩子都在過道裡掉眼淚。家宜見了他,只是後退一步,嘴角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他茫然地看著她,問:「欽薇沒有事,她沒有事,對不對?」又問了一遍,「她沒有事,對不對?」
家宜不敢出聲,只是低著頭。他連連退了幾步,背心抵在牆上,那牆是冷的,一直冷到心底裡去,硬生生地翻出麻木來。他像是遲鈍了一樣,連痛覺也沒有了。他吸進一口氣,牽動的卻是心臟的痙攣。他不肯信,他不肯信,他永遠也不肯信。
他要求基地放他年假,自然獲准。他回家去住著,慕容夫人見他的樣子,自然極是心疼,只是勸:「清渝,出了這樣的事情,母親也替你難過,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也別太傷心了。你還年輕,好女孩子多得很。」
他恍若未聞,只輕聲說:「母親,是你。」
慕容夫人疑惑地反問:「是我?」
他抬起眼來,那眼光冷冷如冰雪:「母親,我知道是你。」
慕容夫人道:「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我怎麼了?」
他說:「我早就該想到,沒那麼容易,你沒那麼容易答應我的……除非,你已經有更好的法子分開我們。」
慕容夫人說:「你這孩子準是瘋了,你怎麼這樣講,難道是我害死葉小姐的不成?那是交通意外。」
他眼裡只剩了一片死寂:「交通意外?只要母親你稍稍示意,任何交通意外都可能發生。」
慕容夫人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跟你母親說話,你就這樣無緣無故地懷疑你的母親?」
他聲音淒涼:「媽,你以為這就是愛我?」
他叫了這一聲「媽」,聲調十分悲慼。慕容夫人說:「你將你母親想成什麼人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葉小姐出了事,我也很難過,我是希望你幸福的。」
幸福?他的幸福,已經生生地被葬送掉了,永遠地被葬送掉了。
他休完大假才回基地去。慕容夫人不放心,親自給基地那邊打了電話:「你們替我好好看著老二。」對方自然連聲稱「是」,又說:「夫人請放心,如果心理測試不穩定,我們是不會讓他繼續飛的。這回的測試結果已經出來了,他的還是相當不錯的。」
慕容夫人道:「那就好,讓他飛也好,免得他成天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