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的見面令他有點緊張,雖然是約在城郊的一間僻靜別墅,也沒有旁人,可是因為家教嚴格,他從小就比較敬畏父親,只怕父親生氣。
誰知小海見到容余之,脆生生叫了聲:「爺爺!」
老爺子頓時笑得連眼角都彎了,把小海抱起來親了又親,再不肯放,一點不快也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容夫人趁機在一旁道:「六月裡太熱,辦喜事不方便,不如放到十月。現在準備還來得及,親戚朋友雖然多,但還有三個多月時間,倉促是倉促了一點,不過應該沒有大問題。」
老爺子「哼」了一聲,正要說話,結果小海在懷裡扭:「爺爺,我要吃點心。」他一句話就打岔了。老爺子只顧一疊聲問:「點心呢?點心呢?有沒有蛋糕?快拿來。」
回去的路上他才鬆了口氣:「可算是把老爺子這關給過了,我還真怕他氣上來抽我一頓。」
一路上她卻沒有說話,一直到回到家中之後。
孩子在路上就睡著了,他也覺得很累,所以洗完澡出來就打算睡覺,誰知她卻叫住他:「我們談一談。」
她已經卸完妝,乾乾淨淨的一張臉,像剝了殻的雞蛋,又滑又軟,令他忍不住俯身親吻她。
她卻推開他。
「幹什麼啊?」他十分委屈,「都幾點了還不讓親?」
她看著他,一直看到他漸漸斂起了笑意,終於問:「你怎麼了?」
「我不打算跟你結婚,所以我希望我們中止目前這種不正常的關係。」
他沉默片刻才問:「那小海怎麼辦?」
「你若有時間可以過來探望他,如果爺爺奶奶想見他,你也可以帶他回家住幾天。」
他開始動氣:「小海應該有正常的家庭生活。」
「我不認為我與小海之前的生活哪裡不正常了。」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看法,單親家庭必然會對孩子有一定的影響。我們應該結婚,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你肯替我生孩子,卻不肯跟我結婚。」
「容博!」她的表情十分平靜,「我不是替你生孩子,我是為我自己生孩子。」
「可我是孩子的父親,你之前沒有徵詢過我的任何意見,之後又不肯跟我結婚,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也僅僅只是孩子的父親,容先生,請你認清楚這一點。我從前沒有愛過你,現在也不愛你,將來更沒可能愛上你,所以我們之間沒必要談到婚姻,就是這樣。」
他怒極反笑:「岑晨珏!你不要太過分了!」
她很自然地將臉一揚:「你想怎麼樣?」
他想怎麼樣?他還能怎麼樣?他還可以怎麼樣?
氣得渾身發抖,他不由得狠狠地大口喘氣,只想一把掐死面前這個女人,如果真的可以的話。他只想永遠不曾愛過她。
咦?
噯?
他一準是被她氣糊塗了,一定是!肯定是!絶對是!
抱起被子,他就去睡沙發了。
沙發太軟,又太窄,害得他一夜沒睡著。
他從來沒有跟人冷戰過,從前他與女友都是合則聚不合則散,他絶不會勉強自己,所以更不會冷戰。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什麼叫冷戰。
冷戰就是明明兩人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偏要視對方如無物。
難度是有一點高,尤其還有小海在中間。
孩子非常敏感,敏感到令他心疼。第二天早餐的時候,孩子看到大人的臉色就知道不對,下樓時在電梯裡悄悄問他:「爸爸,你是不是跟媽媽吵架了?」
「沒有。」他矢口否認,「只是媽媽心情不好,我們要體諒她。」
口是心非!對著孩子天真無邪的眼睛,說謊真是一種高難度的動作。
一家三口還是同進同出,只是她不跟他說話,他也就不跟她說話,這樣一僵持就是兩個禮拜。
到了小海的生日,三個人一塊去郊區的森林公園,他負責開車。她抱小海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他們之間還是不說話,連孩子都無精打采,低頭只玩著自己的手指,絲毫沒有過生日的興奮,他只好打開CD聽歌。
車剛剛轉過一個急彎,突然對面車道有輛大貨車失控,直直朝他們衝過來。
他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只下意識地踩下剎車……在尖利的剎車聲中,龐大的貨車車頭已經朝他們直衝過來,他本能地斜撲過去護住她與孩子。在巨大的撞擊聲中,安全氣囊「嘭嘭」地彈漲開來。
他一直沒有醒,眼皮很沉重,身畔有人一直在哭。
有人正在撫摸他的臉頰,也許是小海,小手又輕又暖,輕聲喚他:「爸爸!爸爸!」
也許是母親,一直伏在他身邊嚶嚶地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他厭煩不己。他用盡了力氣,終於睜開眼睛來,喃喃想說:「好吵!」
可是卻發不出聲音。
身體不能動彈了,等他雙眼漸漸有了焦距,這才知道自己是在醫院裡。醫生護士頓時全湧上來,驚喜:「他醒了。」
小海卻「哇」一聲哭了:「爸爸!」
原來一直在他身邊哭的是她,這時她的兩隻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還在哭。
他很費力氣才能說話,護士連忙幫忙移開氧氣面罩,他問:「你——哭——難——看——」
結果她哭得更凶,害得孩子跟她一塊兒放聲大哭,病房裡場面頓時失控,主治醫生焦頭爛額:「這個……容太太,容先生醒了就度過危險期了,別哭了,這個是好現象啊,別哭了……您已經哭了一天一夜了……再哭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
結果母子倆根本不理睬,一直哭得令醫生害怕:「容太太,容太太,您別哭了好不好,容先生已經醒過來了……您別哭了啊……」
他們這家醫院容氏有大半股份,老闆娘在這裡哭得肝腸寸斷,主治醫生垂頭喪氣地想,萬一她哭暈在這裡,他們還要不要混了?
容博咧開嘴極力想笑,她的脾氣那樣倔強,她要哭的時候,誰敢攔住她。
最後還是容夫人來了,才把她與小海勸住。
他抓緊時機:「結——婚!」
她一邊拭淚一邊答:「好。」
傷口疼得厲害,他一時撐不住,眼前一黑又暈了。
在陷入昏迷之前,只聽她跟孩子一樣,「哇」一聲又哭起來。
真要命啊……
不過……幸好他這次求婚成功了。
他十分欣慰地想。
總算是大團圓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