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修戎送又嵐回市裡,自己折身返回小湯山。
又嵐知道他不會對那個案子放任不管,如果他真不管,那也不是她中意的人。
修戎中午到達,呂字圩拿一盒沙丁魚罐頭招待他,「就這個,湊活吃吧。」
「我吃過了。」修戎說。
呂字圩啐一口,「你怎麼也不說給我帶點兒?你看看我吃的都是什麼?」
修戎沒應茬,「我讓你找的人,找了嗎?」
呂字圩把罐頭擱在一邊兒,「找了。」瞥他一眼,沒忍住調侃他,「你不是說,妄圖侵犯又嵐的人,不幫忙討回公道嗎?你這算是打臉了嗎?」
修戎:「我是希望別人知道,他死的有多冤。」
呂字圩沒聽懂,「什麼意思?」
修戎:「這樣別人才明白,動又嵐,得付出什麼代價。」
呂字圩額角猛烈抽搐起來,一股子寒氣從腳底板往上延伸。
晚一點,人都到齊,修戎邁進莊秦私宅。
呂字圩突然想起一事兒,「誒對了,忘了問你,你沒回來時,是怎麼知道莊秦已經遇害?而且又是怎麼知道又嵐忘記兩個小時的事兒的?」
修戎:「又嵐到小湯山,找不到廖祖,必然會找莊秦,既然把又嵐引到小湯山是有人刻意為之,那她到莊秦私宅也一定在對方計畫當中,由此推測,莊秦出事。至於又嵐失憶兩個小時,我當時問她,幾點到的,幾點回去的,她的回答前後矛盾,而她不會騙我,所以一定是有什麼導致了她的矛盾。」
呂字圩倒吸一口涼氣,通過修戎一句『她不會騙我』想到昨天手下匯報給他的內容,「你為什麼那麼肯定她不會騙你?她給我的音頻和電話號碼,以及通知秋冊的來電,都查不到,我本來因為這件事,覺得她是被真正的凶手誣陷的,但昨天想了想,也有可能這一切都是她偽造的。」
修戎瞥他一眼,「我說過,她失去了兩個小時記憶為真,那一切認定她為凶手的證據就不再是證據,而是栽贓陷害。」
呂字圩想一下,「可是,氟烷就沒可能是□□?也許根本沒有人昏迷呢?」
修戎:「那我問你,一番折騰,意義呢?」
呂字圩聳肩,「你比我清楚,很多高智商罪犯都喜歡玩兒這種把戲,先是所有證據都指向他是凶手,然後細緻調查過後發現,他是無辜的。而這一切,不過他的遊戲而已,他就要看參與破案的人被他玩兒的暈頭轉向。」
修戎:「我再問你,如果是又嵐,那作案動機是什麼?」
呂字圩頓住了,作案動機……是什麼呢?「是莊秦對她存有歹心?她受不了,所以精密設計,將他殺害?」
修戎:「莊秦有先天性心臟病,身邊無女人,他立下規矩,家不進女客,就是惜命的表現,所以,他不會鋌而走險對又嵐下手,因為很有可能,褲子還沒解開,人就一命嗚呼了。」
呂字圩:「可屍檢報告,以及現場證物表明,他服用了性藥啊,這種情況下,身體肯定不受控制,作出什麼出格的事,完全有可能。又嵐在這種情況下,不想被侵犯,於是刺激他,導致他心臟病突發,也是合理的。」
修戎:「照你所說,又嵐殺害莊秦就是受形勢所迫,臨時起意,那又怎麼解釋,前邊廖祖失蹤事件上,打給又嵐的電話呢?」
「我前邊說了,是又嵐偽造。她發現莊秦對她存有歹心之後,想方設法偽造音頻、電話,然後通知我,再在3:30分勾引莊秦,將其殺害。這也不是沒可能。」
修戎:「那秋冊接到的電話怎麼解釋?當時又嵐可還沒有到小湯山。那致使廖祖手機關機的罪魁禍首——無數無跡可尋的騷擾電話,又怎麼解釋?又嵐可不具備預知未來的能力。」
呂字圩被修戎堵了個結實,終於被他說服了。
修戎往裡走,「你大概忘了,我是誰。」
呂字圩垂頭喪氣,「我知道,你是修戎,你是牛逼代言人。」
修戎:「你是忘了,我是一名精神科醫生,心理學和微表情也是我所擅長的,僅僅是與又嵐交談,我就能拿到足夠證據證明她不是殺人凶手。」
呂字圩真給忘了,修戎曾經就靠這項技能破過不少案子,「可你壓根兒就沒用微表情心理學,緊靠推理讓我閉了嘴,而且……」說到一半,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有癮是不是?你早說你已經分析過又嵐的言行舉止,那我不就不跟你廢前邊那一通話了嗎?搞得我又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弱智了!」
修戎已經走到會客廳,沒再應茬。
會客廳一直在等待的,是莊秦遇害當天,登過門的合作夥伴。
修戎坐下來,面對噤若寒蟬的眾人,「不用緊張,我們找你們過來,只是想瞭解一些內容,你們照實說就好。」
呂字圩也坐下來,開錄音,緊接著掀開筆錄簿。
修戎:「工作日,莊秦7點開始工作,到中午12點,下午2點到晚上8點,晚上9點到12點。有媒體報導過,所以你們是來找他開會的。」
眾人忙不迭點頭,「我們只是來找他開會的!他的死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修戎繼續,「你們當中,曾有人送過莊秦一瓶樂威壯。」
其中有人聞言色變,但隨即恢復自然,沒有好眼力根本難以察覺,偏偏修戎有一副好眼力,他看過去,「你有想過,莊秦會死在這上邊嗎?」
他趕緊擺手,慌不擇言,「不是我!我不知道樂威壯是什麼!我只知道偉哥!」
呂字圩忍不住抬頭看看這人,也不知道腦子怎麼長得,比他還蠢呢。也有點佩服修戎,論炸人,誰也比不上他。
修戎微微一笑,「我的問題問完了,接下來你們可以回答呂警官的問題了。」
呂字圩瞪過去,「你一塊兒問了不行?」
修戎沒搭理他,轉身出會客廳,在莊秦私宅溜溜躂達。
從中花園穿出去,看到管家剛好進房間,他走過去,敲敲門。
管家開門,神情舉止難掩哀傷,「修戎先生。」
修戎在門口,「我可以進門嗎?」
管家讓開,「裡邊請。」
修戎進門,很樸素一間房,裡外像是兩個世界。
管家揉揉紅眼圈,把老花鏡戴上,「少爺走啦,我也該跟他一道走了。」
修戎沒說話,他也不覺得他此時可以說什麼話。
管家籲出長長一口氣,「世界是客棧,死亡是旅行的終點。現在我啊,滿腦子都是鄒波那一句:不問太陽,只問寂靜的朝霞,湍急的雲去了哪裡。」
修戎:「您也看德萊頓?」
管家看過來,未曾想眼前模樣像極了紈褲子弟的男人,竟然知道他剛才所言第一句,是出自誰口,有些另眼相看,「看的少啦。」
修戎瞥向他桌上一本翻至三分之二的書,「《奇異的年代》?」
管家看過去,眉心微動,下意識說一句:「我沒有換書?我記得我換了的。」
修戎捕捉到他的詫異,及時封存進頭腦信息庫。
管家走過去,把那本書合上,放進書架。
修戎沒在管家處多待,出門之後又在私宅轉了轉,到幾個保姆處串了個門,又到保安室去看了看玄關和大門的監控。
回到會客廳時,呂字圩已經問的頭皮發麻了。重複問題,問了十餘遍,幾人卻越挫越勇,一遍比一遍肯定,莊秦的死與他們無關。
呂字圩看見修戎,可算看見了救星,飛奔過去,「沒有嫌疑。根據他們之間競爭關係,可以確定,他們沒有為對方隱瞞的理由,自然也可以確定,他們的互相證明有效。而且就身形來看,也沒有一個人跟莊秦相仿,如果是他們殺害莊秦,然後給又嵐留下一個背影,又嵐不可能看不出來。」他嘆口氣,「線索又斷了。」
修戎拇指摩挲食指,悠悠道:「設想一下,你是心臟病患者,你在主動或者被動的情況下服用性藥,之後,會被什麼嚇到?」
呂字圩:「怕什麼被什麼嚇到啊,要是我,左晴摔個跟頭,都能嚇死我。」
修戎:「所以說,莊秦,他怕什麼。」
呂字圩悶頭想半天,突然抬頭,「怕女人!他家從不進女客!」說完又覺得有問題,「可是也不對啊,要是怕女人,那怎麼不怕又嵐?」
修戎:「他怕他不瞭解的女人,或者是本來瞭解,但突然不瞭解的女人。」
呂字圩挑眉,「那是誰?」
修戎:「去查查莊秦認識的女人。」
「可是女人勁兒太小吧?莊秦不重,但也不輕呢。」呂字圩提出疑議。
修戎:「現在的女人,也不都勁兒小。」
呂字圩應聲,出門前又轉身,「廖祖那邊兒……」
修戎:「廖祖沒問題。」
呂字圩:「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修戎:「你會後悔問這個問題的。」
呂字圩向來嘴硬,「我?後悔?」
修戎笑:「廖祖曾經陷害過又嵐,被又嵐發現後,卻得到了她的原諒。」
呂字圩不說話了,暗罵自己嘴賤。親歷又嵐寬容對待,而他本身不壞,陳宸樂目前又是修戎的病人,等於命脈被她緊攥,肯定不會再陷害於她,所以被綁架一事,他一定也是遭人利用。
修戎目送呂字圩出門,雙眼漸漸聚攏成一個深不可測的形狀。
他把私宅裡人問了個遍,所有人都口徑一致,表示管家在莊秦身側三十幾載,一直兢兢業業,未有閃失,即使在有老花眼的情況下,也從未走過眼。
但他竟然不記得,為什麼沒換書,桌上為什麼還是一本約翰?德萊頓的《奇異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