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離你很近,離愛很遠

丁子晏弄出的聲響再大,比不過年之華腦子裏的晴天霹靂!

她被打得周身麻痹,連眼皮都動不了,此時此地好像要灰飛煙滅了一般。

她茫茫然地看著丁子晏撲向文悅心。

那兩人相互打鬧著,調笑聲斷斷續續傳來。

「唷,聽到是你的小女友就這麼激動?」

「姐,你別再拿這事兒取笑我行了不!」

「哎呀~害羞了~」

「誰害羞!」

「惱羞成怒了!」

「……別再說了。」

丁子晏去了又回,這個電話沒花多少時間。

他重新挨著年之華坐下,不時地對著論壇發出笑聲。

他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年之華想,但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再也沒有是和他一起玩樂的感覺了,取而代之的是奇特的疏離感?

這麼近,又那麼遠。比地球的那端遠,比天與地之間更遠,比銀河的兩邊還要遠……

也不知道年之華對著電腦螢幕上的同個帖子盯了多久,丁子晏發現她的異狀,用手肘碰碰她:「怎麼,發呆?」

年之華轉過臉看著他,過了一兩秒之後才如夢初醒般「啊」了聲。

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原來這三個字在自己腦子裏盤旋不去,讓自己已經完全沒意識自己在幹嘛了。

年之華只好揉揉眼說:「困了。」

這句話很有說服力,現在已經快一點了。

丁子晏猶豫了下,問年之華要不要回去。

年之華當然知道今天大家是說好來通宵上網的,自己若說要走,難免掃了其他人的興,而且這麼晚了路上未必安全,於是搖搖頭:「我趴在桌上休息一會就好。」

「要不我讓姐開個包間你在裏面睡好了?」丁子晏又問。

他的眼神很誠懇,口吻很溫柔,讓年之華心裏更鬱悶。她勉強笑笑:「沒事,我在這沙發上眠一會就行了。你們都在我更安心些。」

那一晚,年之華都蜷縮在雙人沙發上,儘量不要碰到丁子晏的後背。

其實並不是真的困了,只是心裏紛亂,連平日視如生命的遊戲,如今也有那麼點意興闌珊的意思。

年之華在思考,首先,自己為什麼受這麼大打擊。莫非已經為丁子晏動心了?

自我折磨了一陣之後,她想著,自己必須對自己誠實,終是承認了這一點——

是的,年之華喜歡丁子晏。她對自己說。

不過她又補充,自己也只是感覺有一點點心動而已。

可是這喜歡,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剛剛他送自己髮卡嗎?

是他和自己一起被羅奇兵跟蕭竹君的分手戲雷瘋的那一次嗎?

是他被自己冤枉卻大方地放自己一碼那一回嗎?

不回憶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丁子晏的一笑一顰一言一行,都已經變成了了自己每個珍藏的瞬間,層層疊疊地擠滿了自己的腦海。

或許……

或許在自己認識丁子晏之前,就已經喜歡上了他吧?

好吧,好吧,她承認,心弦最初那一點點的撥動,完全來自蕭竹君荒謬的謊言。

那時的她是個單蠢聽客,一個被洗腦的笨蛋,水泥一樣硬邦邦的外表下飄滿了粉紅泡泡的美夢——英俊、溫柔、有才華,會用慧眼發現女生內在美的男生,竹君講述的丁子晏滿足了她對於完美男生的所有想像。

什麼時候自己也會遇到這樣好的一個人呢?她聽著,暗自憧憬著,直到某天驚訝地發現,她原本應該對於白馬的虛幻的嚮往,變成了自己夢中清晰可見的丁子晏的形象。

也因此,自己在選修課上遇見丁子晏的時候,才會那麼好奇,總是偷偷地打量著他,揣摩著他的一舉一動,想像著他是個什麼樣的男生。

原來如此啊!年之華心裏一下子通透了,苦澀地笑開了。所以那個時候自己才會那麼無法接受丁子晏「劈腿」的「事實」啊!

她喊他「不守婦道」,她用「黃金萬兩」整蠱他,她的出離憤怒,不僅是為蕭竹君出氣,更是因為她痛恨,那個可惡的丁子晏打破了自己長久以來為他編織完美的夢境。

好在完全誤會一場,她還因此和丁子晏成為了朋友。與他交往越深,她就越發現,他和蕭竹君所虛構的「高大全」形象不一樣,真正的丁子晏對外愛端成熟穩重的做派,私底下卻幼稚到死,自戀,嘴巴又壞,還跟個小孩子一樣愛記仇。

可是全部的他,她都喜歡,比起最初幻想的那個他,還要喜歡……

沙發上,年之華不安地翻了一個身。丁子晏低聲問:「花花,需要毯子嗎?」

年之華不吭聲,裝睡。丁子晏又回過頭去,繼續自己的遊戲。

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沒女朋友呢?年之華的眼睛扯開一條縫,偷瞄著丁子晏的背影。就因為蕭竹君被證明是個臆想狂,自己潛意識裏就以為丁子晏的身側並沒有相伴的佳人嗎?還是說,自己下意識地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承認這樣一個可悲的事實?

那麼現在,這樣的事實終於擺在了眼前,自己又能怎麼樣呢?

——兩條路,放棄,或是橫刀奪愛。

年之華的思想品德和法制觀念之類的都算中上,甚至有某種程度的聖母傾向。她幾乎不必做什麼思考,就得出了「放棄」的結論。

橫刀奪愛怎麼想都不是很道德的說法。雖然說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爭取,可是年之華尊重一切還在延續的情侶關係,起碼丁子晏毫不辯解的舉動明顯是承認對方的,何況,他的親人都已經知曉承認這個女生的地位了。

年之華偷偷地歎了一口氣。他那麼緊張地跑去接她的電話,一定很在乎她吧。

她很明白,丁子晏是很有個人魅力的人,他可以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地代表院系出席會議參加比賽,也可以一臉賤樣屁顛屁顛跟著你鑽入大街小巷,你很難對他起了惡感。就年之華自己過去的經驗,越是相處,越是會喜歡他。

丁子晏和她確實比較親近,不過按照自己和他相識以來發生的一系列糗事,兩個人有點惺惺相惜或者同甘共苦的感情也不是奇事。但也僅此而已。

事實上,除了謝君安,自己對丁子晏的人際關係之類的並不瞭解,雖然覺得他對自己不錯,但是並不知道他是否對所有人都是這樣。

他對自己的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的,但是反過來想,自己也從沒提過什麼過分出格的要求。估計自己的那些要求換個人提丁子晏同樣不會拒絕。

人第一要學會認清自己,第二就要學會認命。年之華決定把這兩句加入自己的格言錄。

自己本來就是比較被動的性格,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就算要爭到底要用什麼來爭取?對了,自己剛剛還被人取笑要倒賠錢的長相。而丁子晏從各個方面都算拔尖,自己在各個方面都算群眾,自己拿什麼臉面站在丁子晏的身側?

千萬記得門當戶對是國人千百年來經驗教訓的總結!

心裏歎口氣,年之華在心裏想像了一遍自己跟丁子晏表白的場景,卻怎麼也無法想像出丁子晏笑著說好的樣子;他訝異又同情地拒絕自己的樣子,倒是想都不想就自動浮現在腦海了。

所以,最好的做法應該是疏遠他。

年之華下了決心。

雖然這樣也許會損失一個極投緣的朋友,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越陷越深,最後還是會被丁子晏發現,那麼結果也是一樣的。

還不如自己努力點,保住自己的尊嚴,保存這點點友誼。

年之華想了一圈之後,又往自己的格言錄裏補充了兩條。第一,做人不要自作多情,第二做人不能自取其辱。

網吧冷氣開得很足,年之華覺得有點冷,更加縮起身體,突然很想回家,非常想。

她想念父母身上常年不變的消毒水味道,想念家裏的向日葵沙發,想念那條喜歡曬太陽的老狗,想念那有點陰霾的濕潤天氣。

年之華轉過身,對著沙發靠背抹了滴眼淚,連一聲都沒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