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誰可以為你擋死

聞訊而來的110把兩個人送到醫院去。

醫生救治年之華的時候,員警把丁子晏叫到一邊詢問情況。

因為是外地來旅遊的學生,又有個可愛的小孩子在身邊,員警沒有多為難他們,只讓丁子晏講了大致的情況,稍微做了記錄就走了。

走之前,還拍拍他的肩膀:「小夥子,世上能給你擋刀的人能有幾個,要好好珍惜你的女朋友啊。」

「不是我女朋友。」丁子晏還記得要解釋一下。

對方奇了:「不是你女朋友還這麼幫你,多半暗戀你吧。」

一句話出,有如醍醐灌頂。

丁子晏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帶著蕭曆盛在急診室外木木地坐著,直到一隻綁得嚴嚴實實的繃帶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丁子晏,你沒被人打傻吧?」

丁子晏忙站起來:「醫生怎麼說。」

「沒什麼,縫了十幾針,萬幸的是肌腱沒被割斷……」年之華輕描淡寫地說。

但丁子晏的表情更為愧疚了。他無力地坐下,陷進了深深的自責中:「是我沒保護好你。」

年之華在他身旁坐下,亮開了嗓門,故作歡快地說道:「當今世界,男女平等,哪里需要誰保護誰啊!」

丁子晏沉默了半晌,終於問出了盤旋在心口的問題:「你,為什麼要擋刀?」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怦怦直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怎麼樣的答案。

年之華卻笑著說:「我沒想到是刀,亮晃晃的,我以為是大排檔上的叉子調羹之類的。」

「別開玩笑!」丁子晏喝道,「那一刀又不是光速,怎麼看不清?」

「那,其實我原本打算抓人手腕的,誰知道抓到刀了。」

「唷,你倒是出手太快,想抓手腕的提前抓了刀?」

被晾在一邊的蕭曆盛噗嗤一聲笑開了。

年之華訕訕地嘀咕:「又不是不可能……」

「年之華!」丁子晏被她油滑的態度打敗了,有些惱怒地大喊了一聲。

「切,被人救的,不要凶姐姐。」蕭曆盛一個白眼,表達了對丁子晏態度的不滿。

丁子晏歎了口氣,他又稍稍調整了先前的問題,口氣變得溫和:「你為什麼要替、我、擋刀?」

「都說我沒看清楚了。」年之華皺眉,她實在不明白丁子晏為什麼一定要刨根究底。又不是啥新聞記者採訪英雄,需要細入毫芒地把心理活動給交代清楚。

她想了想,補充道:「起碼,你在那個工業區的時候,為我跳過樓,掉過水池。雖然過程很糗,但是,你差點點也就救了我一命。這是有恩報恩,可以嗎?」

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年之華轉頭朝丁子晏笑得燦爛,好像穿透了冰冷的彩繪玻璃落進教堂裏的一縷陽光。很溫暖,很悲憫,但莫名其妙地,丁子晏的玻璃心嘩啦一下,被笑碎掉了。

兩人相顧無言的時候,蕭曆盛開始打起盹來。好孩子要早睡早起才對。三人這才想起快點回家。

丁子晏收好了低落的心情,將蕭曆盛背起來。小豆丁趴在丁子晏的肩上慢慢地睡著了。年之華安靜地走在他們身側,看起來就像在遊樂場玩得太盡興而遲歸的一家三口一樣。

快到家的時候,年之華看到了正在門口巴望著的蕭竹君他們。

一看到三人組,蕭竹君羅奇兵立刻蹦了出來,傾訴自己有多麼擔心他們。

丁子晏把蕭曆盛丟給年之華,二話不說直接上前一拳打翻羅奇兵,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是不是男人,遇到事情你先跑?!我們就算了,你連那麼丁點大的孩子都不管?!」

他怒氣十足,羅奇兵被他打翻在地,愣是不敢起來。

蕭竹君掐細了嗓子,剛上前柔柔弱弱地開口,丁子晏劈頭蓋腦連她一併罵了:「你也給我滾!你惹的事情,次次叫年之華給你擔,你還有臉出現!你看看她的手,你看到了嗎?!」

蕭竹君立馬去捧年之華受傷的手,眼淚即刻淌了下來。「之華,怎麼搞的?嚴重嗎?痛嗎?」她轉頭又可憐兮兮地看蕭曆盛,「盛盛,不是我們怕,我們是跑去叫人來救你們啊,我們還打110了……盛盛,你別告訴你爸爸好不好……」

搞半天,重點是最後一句話啊!

年之華剛被她眼淚勾出來的一點點惻隱之心頓時又消失了。

這輩子自己再理蕭竹君就詛咒自己也變成極品!

她一把甩開蕭竹君,瞪了羅奇兵一眼,說了句:「別打死了。」丁子晏又是一掌打了過去。

蕭竹君頓時變作了怨婦,淒厲地喊著撲到羅奇兵身上:「你們要動他就先打死我好了!」

誰知丁子晏當真一腳踢來,蕭竹君又趕忙往邊上滾了兩圈,爬起來沖進屋子,沒兩秒的時間,握著一把水果刀沖了出來:「是我對不起你們!我給之華償命!」

「不要!沒有你我還能活嗎?」羅奇兵悲憤地喊著,去奪蕭竹君的刀。

兩人輕柔地推搡了兩把,蕭竹君忽而尖叫起來:「血!我的血!」

她高舉起的手指上細細地有血絲沁出。然後,身子一歪,軟倒在羅奇兵的懷裏,作勢暈了過去。

——全程好像在看一出蹩腳的話劇。

丁子晏與年之華抱胸,冷眼看著。年之華冷笑了一聲:「我們明天就回家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羅奇兵懷中人聞言,猛然詐屍,又再度暈厥。

睡前洗漱的時候,年之華才意識到少了一隻手有多困難。就在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了。

門口站著的是丁子晏:「有哪里可以幫忙的?在你傷好前,我就是你的左手。」

年之華把嘴裏叼著的牙刷吐了出來:「幫我擠牙膏吧。」

擠好牙膏,幫忙拿著水杯,因為無法用洗面乳,丁子晏還很殷勤地幫她擰好了毛巾。

年之華努力用左手把毛巾平坦在臉上,左蹭蹭,右擦擦。等她把毛巾取下來的時候,發現丁子晏還站在那裏,看著她。

「幹嘛?」年之華問。

丁子晏歎了一口氣,接過毛巾:「我來。閉眼。」

任何拒絕的動作大概都會刺傷他想為自己彌補些什麼的心吧。年之華也不客氣了,隨他服侍。

溫熱的毛巾輕緩地在臉上擦拭,丁子晏小心翼翼地像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品。

在無限貼近的距離裏,丁子晏忽然發覺年之華的睫毛竟這樣的長,或許是因為並不太翹的緣故,所以平日裏才沒發現,這排怯怯顫動的小扇子有這般可愛。還有她的唇,泛著粉色珍珠才有的光彩,微啟,仿佛正等待親吻一樣。

丁子晏忽然就生出了一點壞心來——多標準的姿勢,閉著眼睛,微微揚起臉。如果自己在這一刻親下去,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他再度問自己。

他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陣發燙,手也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下一刻,感覺到對方動作停頓了的年之華,不解地睜開眼睛。

她純良無垢的眼神像把匕首,一下子紮進自己這個胡思亂想的傢伙的心臟裏。

丁子晏又仿佛覺得,方才內心那個齷齪的想法,在這個眼神裏灰飛煙滅了。

這一天,經歷了這麼多驚險刺激的事情,年之華累歪了,只想好好地睡它一覺。

她往床上一摸,卻發現被子下面隆起了鼓鼓的包。

「嘻嘻~」被子一掀,露出穿著喜羊羊與灰太郎睡衣的蕭曆盛,他眉眼彎彎,笑得無比無辜純潔,「之華姐姐,晚上一起睡好不好?」

年之華已經累得再沒力氣做計較了,再想想這都是最後一個晚上了,便「嗯」了一聲,答應了他。

蕭曆盛立馬高興地把床當成了彈簧床蹦跳著。但見年之華躺下了,便也乖乖地躺在她身側。

「之華姐姐,手還痛不痛。」

「還好。」

「你真的要回家嗎?」

「嗯。」

「丁哥說,你跟他是被姓蕭的騙過來的?」

「唉,別提了。」

「那,你將來還會來看我嗎?」

「會的,會的……」

年之華半耷拉著眼皮,勉強自己跟小鬼的一問一答。

「那,我可以叫爸爸把那兩個人趕走,你跟丁哥留下,這樣好嗎?」

果然是很任性的小鬼啊,年之華笑笑。「別這樣。她是你的親戚吧,別給你爸爸添麻煩……」

「她跟我們家屁點關係都沒有。都是我們家出錢在養她,」 蕭曆盛說道,「有一年我們這裏的報紙登了好多考上大學但沒錢讀的人,搞什麼結對,我爸爸看到了,就拿來教育我們,還在裏面找了個跟我們一樣姓蕭的,說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就跟她結對好了。」

小鬼的一番話叫年之華終於明白,為何蕭竹君會這樣害怕蕭曆盛去告狀。

蕭曆盛撇嘴,一副小大人樣,鄙夷地說:「這個姓蕭的最噁心了。當年第一次到我家來,還偷偷問我說想不想要個年輕的媽媽。」

「我的娘……」

如果說剛才的話只是趕跑了瞌睡蟲,這八卦就像一道雷劈下來,把年之華的頭髮都炸豎了起來。

年之華這才想起來,這個家似乎沒有見過女主人。難道說,蕭竹君她,她曾經有「登堂入室」這樣的「大志」?

「村子裏有的是漂亮溫柔的阿姨,還輪得到她?」 蕭曆盛哼唧了一聲,又轉身扒著年之華的胳膊,聲音變得無比親昵,「不過,我覺得,我要找老婆還是得找之華姐姐這樣有情有義的!」

「嘎?」年之華絕倒。

蕭曆盛繼續甜甜地笑:「之華姐姐!我們是睡過一個被窩的交情!」

被小學生調戲真是難得的經驗啊,年之華哭笑不得。她順了順蕭曆盛頭頂的毛:「行行行,快睡。你要是長大了不嫌我老,就給你當老婆。」

「就這麼說定了……」

得到了承諾的蕭曆盛和年之華並排躺著,安心地睡去了。

和一大一小安然入睡不同,丁子晏正激動著呢。

電話裏,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個小時。從小孩子走失,到年之華摔下樓,再到她空手奪白刃,丁子晏一股腦把混亂的情緒垃圾倒給表姐文悅心聽。

聽到年之華空手奪刀的時候,文悅心忍不住驚歎了一聲,插話道:「釘子啊,你們這個年紀的小鬼大概不知道了,曾經有個叫潘美辰的歌手,有首歌叫《我可以為你擋死》……我剛認識你姐夫的時候,滿腦子的浪漫主義。幻想著有天,你陳哥帶著兄弟跟另外的幫派對砍,血肉橫飛。在這個時候我白衣飄飄的出現,驚豔全場……」

丁子晏大嘔:「你當你是香香公主?」

「別插嘴!就在所有人呆呆地看著我,忘記了戰鬥的時候,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你陳哥的背後,有一個賤人居然趁著這個時候去偷襲他,然後我大叫一聲,撲上去,用身體擋住了那一刀!鮮血綻放在我的裙子上,陳哥瘋狂地抱住我,拼命嘶吼著要用世界為我陪葬……」

「停停停!!!現在最末流的小說都不會用這種情節了!」丁子晏實在聽不下去了,「你別拿肉麻當有趣!太噁心了!」而且讓她幫自己解答心事的,不是聽她來發白日夢的。

「你姐也是有過少女情懷總是詩的人!」文悅心不滿地說道,「為一個人擋死是愛到極致的表現知道不!所以你別唧唧歪歪了,年之華喜歡你,肯定的,一定的,絕對的!你好放心地去死啦!」

「真的?」

「你是不是男人啊,不能確定就自己去問好了,半夜三更讓不讓我睡覺啊!」文悅心頓了頓,冷不丁又問,「那你呢,對之華怎麼樣個想法?」

「她,還,還行吧……」丁子晏吭哧吭哧說完這一句,臉毫無預警地燒了上來。好在沒人看到,不然糗大了。第一次遇見能以性命相托的,就算只拿對方當朋友,也要很鄭重地對待吧。他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在心裏補充道。

「哦,還行啊?」喜歡上丁子晏的女生多了去了,但能讓他這樣鄭重讓自己幫著分析對方心情的,年之華卻是第一個。文悅心賊賊一笑,「噯喲~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好像在她面前說過『你的小女朋友』,別說你忘記了……」

果不其然,那邊一聲大叫:「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