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下來的竹篙全砸在許青山背上,夜裡光線太暗,沒注意到底腳手架搭了多高,聽動靜肯定不低。
許青珊等了一會,不見他有反應,忍不住又喊了一聲。她還好,就是倒下的時候磕了下頭,別的地方沒傷著。許青山在上邊,估計砸懵了。
又喊了幾聲,他終於動了下,抽了口涼氣,含糊反問:「你沒事吧?」
「沒事。」許青珊吐出口氣,稍稍安心,。工人已經在外圍著手清理,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能出去。
工人大概也嚇壞了,清理時動靜太大,壓在他們身上的那些竹篙陸續往下塌。許青山又被砸了幾下,擔心斷裂的竹篙刺到她,曲起胳膊擋住。感覺到她在發抖,眉頭皺了下,「你哪疼?抖這麼厲害?」
「怕死。」許青珊扭臉朝向一旁,粗粗喘氣。
靜默一秒,又有竹篙滑下來。許青山兩隻胳膊都曲起來,調整了下姿勢雙手撐在她兩耳旁,擋住那些竹篙,胸口沉沉壓在她身上,又說:「已經沒危險了。」
許青珊沒吭聲。
他身上穿得本來就少,下車時加了件衝鋒衣,拉鎖卻敞開著,倒地的瞬間,他整個把她圈進懷裡。
結實修長的右腿壓到她腿上,滾燙的溫度透過單薄的打底牛仔褲,源源不斷地滲過來,對她來說比什麼都危險。
明知道他是出於救人的本能才這麼抱著她,可還是覺得略微妙……
「工人已經在搬竹篙,不會再有什麼危險。」許青山頭上的安全帽被竹篙壓落,下意識往下低頭,說話的時候,嘴唇有意無意擦過她的臉。
許青珊僵了僵,心跳忽然加快,死死抿緊嘴角。
工人在外邊搬竹篙,動一下壓在他們的身上的竹篙就往下滑一些,他儘量擋著落下的竹篙,彷彿沒發現他們的姿勢過於親密。
她動彈不得,耳邊全是他呼出來的溫熱氣息,癢癢地往心底鑽。
粗粗喘了一陣,聽到工人在外邊安慰馬上就好,應了聲,耳邊又撲過一股熱氣,聽見他說:「我的腿好像壓斷了。」
「斷了?」許青珊懵了下,頓時緊張起來,「趕緊讓工人打急救電話。」
「沒用,這個時候沒車過來。」許青山忍著笑,嘴唇貼著她溫熱修長的頸項,粗粗喘氣。她的腿恰好卡在他兩腿中間,他比她更不好受。
「嘩」的一聲,成山的竹篙突然間塌下去,外邊的工人慌了神,大聲問他們有沒有事。
「沒事,你們搬快點。」許青山應了聲,眉頭深深皺起。沒了安全帽,竹篙滑下來砸腦袋上,耳朵嗡嗡作響。
「馬上就好了,耐心等等。」工人回話,估計是又找了人過來幫忙,嗓門大得幾乎要破聲。「快點,別鬧出人命。」
許青珊動了下,外邊的光線透過堆積的竹篙縫隙投射進來,終於看清他們的處境,難受蹙眉。
塌下來的竹篙不是一般的多。
正回腦袋,許青山恰好動了下,嘴唇從她的唇上擦過去,落到她的嘴角。
「我左你右。」許青珊說著,再次扭臉朝向一旁,心跳紊亂。
他沒吭聲,移開臉,呼吸比之前更重了些,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也亂了頻率。她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心口突突直跳,不敢再動。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壓在身上的竹篙全部被搬開。兩人在工人的幫忙下終於脫困,心有餘悸地往空地那邊挪過去。
許青山活動了下肩膀,眉頭霎時皺起。竹篙不重,但大冷天這麼砸下來,身上瘀青的地方怕是不少。
「你不是說腿斷了嗎?」許青珊撣了撣大衣上沾染的灰塵碎竹屑,瞇眼窺他,「沒看出來。」
許青山扣上衝鋒衣的拉鎖,低頭揉了被砸疼的雙腿,漠然道:「我說好像。」
許青珊挑了下眉,嘴裡發出一聲細細的輕嗤,坐到旁邊的花壇上。
整理乾淨,兩人依舊不說話。出了這場意外,身上又疼又餓,誰都沒了再進去的心思,謝過工人,一前一後往外走。
許青珊雙腿發僵,機械跟在他身後,高跟鞋的鞋跟歪歪斜斜,彷彿隨時會掉下來。
出了院子,她實在走不動,只好停下來休息。
許青山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她一眼,掉頭折回她身邊,面無表情地蹲下,「上來。」
「算你識相。」許青珊實在難受,俯身爬上他的背,難受地哼哼,「這地方還有飯吃嗎?」
許青山搖頭,背著她慢慢往外走。寺裡的僧人一天兩頓飯,這會做完晚課都回禪房休息去了,廚房估計沒什麼吃的。
工人們才剛吃過,伙房肯定有菜有肉,但他不能帶許青珊過去。
到的時候原同事說,這兩天寺裡來了幾個鎮上的小流氓,天天纏著主持幫他們開光什麼東西,一夥人蹭吃蹭喝,一趕走就拿刀準備抹自己的脖子,無賴得很。
「我會餓死……」許青珊有氣無力地哼了生,臉頰貼到他背上。
月光如水,璀璨的星河鋪滿眼底。高山綠樹籠在月光下,異樣安寧靜謐。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麼漂亮的星空,可惜天氣太冷,無法細細觀賞。
「我也餓。」許青山邁過寺門,腳步快了些。
「餓死你活該。」許青珊抬起頭,盯著他黑漆漆的後腦勺,「你離職了手裡也應該留有資料,這一趟並不是非來不可。」
「電腦還扣在設計院,要等省裡的專家過來鑑定後,我才能拿回來。」許青山嗓音發涼,「所有的資料都在裡邊,光是分析就搞了兩年,現在完全停工,又要重新來一遍程序,跟你說了也沒多大用。」
許青珊抿了下唇,忍不住問:「你是因為堅持自己的分析結果,以及保護修複方案被趕走,然後才跑去支教?」
壁畫保護修復的步驟非常繁瑣,要分析,要找資料,還要取樣,制定詳細的保護方案。接下來是更加繁瑣的前期保護,以及病蟲害處理。
整個過程非常的耗費時間,沒耐心的人,幹不來這樣的活。
「算是吧。」許青山把她放下來,解鎖繞過車頭,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坐進去。
許青珊聳了下肩,凍得渾身哆嗦地坐進副駕座。
車門關上,許青山發動車子,開了空調倒車出去。他不說話,臉色也不太好,許青珊凍得難受,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撇了下嘴,沉默下去。
附近的鎮子離開善寺不遠,進街裡轉了一圈,許青山找到家藥店,下車敲門買了瓶白藥氣霧劑,回到車上繼續轉圈找吃飯的地方。
夜已經很深,寒風呼嘯,小鎮上除了路燈還亮著,沒幾家店開門。
找了十多分鐘,總算有家店門還開著,他看一眼好像又睡過去的許青珊,停車下去買了兩桶方便麵。
回到車上,抬手看了下表,輕車熟路地把車開到唯一的一家旅館門前,招呼她下車。
旅館已經關門,他之前在這邊工作的時候,偶爾會來鎮上住,跟老闆還算熟悉。
「你今天來得不巧,就剩一間房了。」老闆開了門,繞進櫃檯彎腰拿了把電水壺拿出來,「要的話我就給你開。」
「開吧,她還沒吃飯。」許青山拿出皮夾,從裡邊抽了張一百的錢跟身份證一塊遞過去,「你們家冰箱裡還有的吃的吧?我自己做也行,錢照給。」
「有,廚房就在後邊,一會你自己看著做。」老闆擺擺手,出去把門關上。
許青珊餓得胃疼,嘴角抿緊,白著張臉哆嗦站在一旁,沒吭聲。
上樓進了房間,許青山去接水燒水。她脫了鞋子和外套,縮進窄窄的單人床裡,抖開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水燒開了你先喝點暖胃,我下去給你煮麵。」許青山低頭從口袋裡掏出盒煙,取出一支遞過去,「要不要?」
「快點去煮麵,我要餓死了。」許青珊沒接他遞過來的煙,下巴擱到膝蓋上,還有些抖。
許青山含笑揚眉,把煙塞進唇齒間,打火機吧嗒一聲點著,轉身開門出去。
到樓下又加了一百塊給老闆,掉頭去廚房準備吃的。
——
許青珊抱著被子緩了一陣,又喝了半杯熱開水,餓得抽疼的胃稍稍好受些,精神也恢復過來。
旅館只有四層樓,一層兩間房。剩下的這間很小,只有一張單人床,晚上還不知道要怎麼過夜。
掀開被子把弄髒了的牛仔褲脫下來,發現腿上多了兩塊瘀青,禁不住皺眉。
噴上白藥,重新穿好褲子躺回去,拿起手機登錄微博吐槽。
第一座側殿的壁畫一共有三組,前兩組保存相對完好,修復工作只做了一半,完全修復好的一組艷麗得像贗品。
哪裡是修復,分明是破壞。
把照片發上去,她沒說是哪裡的壁畫,只針對用色吐槽。
她微博的粉絲不少,翻了幾條回覆,聽到有腳步聲往樓上移動,抿了抿唇,拿著手機坐起來。
過了一會,許青山開門進來,手裡端著托盤,裡邊是兩碗冒著熱氣的叉燒雞蛋面。
「你還會做飯?」許青珊爬起來,湊過去嗅了嗅,端走其中一碗放到床頭櫃上,一屁股坐下,「晚上要怎麼睡?」
「你想怎麼睡?」許青山把問題踢回去,扭臉望向一旁,眼底染上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