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嫁衣。」

  許青珊傾身靠向椅背,偏頭打量俞星,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倆年紀相當,不過俞星沒她高,長得小巧玲瓏,那張臉天生帶著無辜的氣質,恬靜清麗。

  身材也不錯,駝色大衣裡邊搭了件V領的黑色羊毛衫,底下是水洗白牛仔褲、帆布鞋。

  從洗手間回來,她脫掉了大衣,頸項纖細優美,細細的鉑金鏈子躺在一片雪白的肌膚上,垂下的鎖頭狀吊墜,正對著一線深比馬里亞納海溝的黑影。

  要不是聽說她跟許青山一塊去支教,給人的印象,真的有點像剛畢業的學生。

  事實上,她也27-28了。

  俞星毫不在意她的目光,抿緊嘴角,目光直直地望著許青山,雙眼氤氳著水霧,似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

  氣氛微妙。

  許青山保持著緘默,面沉似水。關淮一臉懵圈的表情,幾次欲言又止。

  「俞小姐,你想太多了。」許青珊開口打破沉默,放下腿的瞬間,踢了下對面許青山,嘴角揚起,「前女友?」

  剛才去洗手,俞星什麼都沒跟她說,進去就倚著洗手台刷手機,似乎在跟人聊天。

  許青山點頭,「俞星,俞曉的姐姐。」

  「這麼巧。」許青珊很配合地露出大朵的笑容,施施然朝俞星伸出手,「原來是鍾副總助理的姐姐,幸會。」

  俞星斂去眼底的委屈,臉上的笑容恢復,禮貌伸出手,「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許青珊,珊瑚的珊,思域傳媒策劃部總監。」許青珊又笑,虛虛跟她握了下手,又抬腳踢向對面。

  許青山吃痛,眉頭皺了下,眼底卻泛起幾不可察的笑意。

  俞星捕捉到他眼神中細微的變化,默唸著許青珊的名字,胸口陣陣發堵,岔開話題跟關淮閒聊。

  許青珊收斂了些,嘴邊的笑意似有若無,脫了鞋子伸腳搭到許青山腿上,隔著褲子撩他,目露挑釁。

  一頓飯在尷尬的氣氛中吃完,許青山去埋單,關淮挪了下位置,話到嘴邊又改變主意,提出送俞星回家。

  「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俞星扭頭,深深望著許青山的背影,艱難壓下酸澀的情緒。

  在她最好的年紀裡,許青山一心一意研究如何修復那些壁畫,每個月拿幾千塊的死工資,從未想過給她更好的物質生活。

  眼看著別的同學,長相不如她成績也不如她,找的男友不是精英就是富二代,買房買車出國深造,活得無比的滋潤,那種失落感沉沉壓在心頭無法言說。

  他給她最好的愛,卻給不了其他,在一起四年,他送她最貴的禮物,是一幅他給她畫的肖像畫。

  分手後,她想最多的,也是那幅畫。

  那時候他常年在項目地,經常幾個月才能見上一面,他說他想她於是就畫了她的肖像。

  畫裡全是他的愛和深情思念。

  而傅哲什麼都給她,名牌包名牌車、舒適的生活,永遠也不會刷爆的信用卡副卡。凡是物質上的東西,他從來大方,唯獨給不了她婚姻和忠誠……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關淮隨口叮囑一句,見許青山揚手,隨即起身。

  許青珊穿好鞋子,也跟著站起來往外走。

  她和關淮都要回去拿車,因此誰也沒理俞星,出了飯店就往燕子巷那邊去。

  一路沉默回到門外,關淮拿出鑰匙開了車鎖,手機有電話進來,接通「喂」了一聲,捂著手機拿遠,回頭望向許青山,「傅哲那小子也回來了,要見我。」

  許青山不置可否,低頭掏煙抖出一支塞嘴裡,打火點著,

  關淮沉下臉,「開庭你必須得回來,我先走一步。」

  許青山吐出口煙,轉身拿鑰匙開門。

  關淮的車子開出巷子,許青珊低頭攏了下外套,抬腳跨進大門。

  院子裡的燈沒開,許青山指間的紅光忽明忽暗,整個人融在昏暗裡,看不清表情。

  「不是有事要我幫忙麼?」她走過去,拿走他手裡的煙,「不需要就算了。」

  「要。」許青山手臂一伸,把她拉過來,低頭堵上她的嘴,溫柔纏綿的力道。一吻畢,他半擁著她,掏出車鑰匙開鎖。

  許青珊雙腿發軟,伏在他胸前,嘴邊呵出大團熱氣,「你該不會讓我當裸模吧?這種事找你前女友去。」

  「不是。」許青山低頭,嘴角無意識揚起,「我跟她已經沒任何可能。」

  許青珊嘴裡發出一聲輕嗤,扭臉望向一旁,「扯淡。」

  「真沒有。」許青山答得乾脆。

  再多的深情愛戀,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當年她推他那一下,不止是把他推下水,而是推出她的世界。

  他活著回來,救他的人卻搭上了一條命。不是沒恨過,然而需要他去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那人把生的機會給他,他就有責任把他未完成的事做完。

  車子駛出燕子巷,外邊車水馬龍,光線明滅照進車廂,空氣靜默。

  許青山嘴角無意識向上揚起,餘光瞟一眼許青珊,復又專注開車。

  兩年前,他在開善寺遇到個書畫店的店主,對方出價兩百萬,請他畫一幅無法修復的畫作仿品。他以沒有模特為由拒絕,對方說不急,什麼時候找到了,什麼時候去找他。

  第一次見許青珊,他就知道自己想找的人,找到了。上個月,那店主還給他打過電話,詢問畫畫的事,說是僱主很著急。

  他想過聯繫彭文修打聽她的消息,考慮到他們已經訂婚,再見她,他不一定能控制得住自己,這才作罷。

  其實只要他開口,不管是關淮還是彭文修,都會馬上借錢給他,明知他一時半會兒還不起。

  然而他不能借。

  尤其是關淮,他對許青珊還一副餘情未了的樣子,這個口更不能開,也不能讓他知道,他一年前就在打許青珊的主意。

  「對了,開善寺已經在著手起訴你原來的單位,現在所有的修繕工程都停了下來,你知道吧。」許青珊岔開話題,不想跟他談俞星。

  那是他的過去,跟她沒有多大的關係。

  「知道,我週一要簽工作合同的設計院,正在跟開善寺接洽。」許青山神色淡淡,「訴訟期結束,也差不多要放暑假。」

  許青珊抿了下唇,目光專注的望著他的側臉,沉默下去。

  開善寺忽然決定要起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發的那條吐槽壁畫的微博,老闆娘的定製路線會繼續,但改了目的地。

  路上再無交談,到了地方停車下去,抬頭發現是如意齋,不禁詫異。

  轉念又想,他的工作是壁畫修復,跟字畫修復多少有點關係,也就釋然了。這家店專門做字畫修復的生意,偶爾也幫客人繪製仿品。

  進了門,有人迎上來,客氣請他們上樓。

  樓上有間茶室,點了熏香,清淡的味道。落座片刻,一名年約五旬的男人從另一頭撩開簾子進來,含笑致意,「許老師是準備好了才來的吧。」

  說著,目光在許青珊臉上打了個轉,暗暗稱奇。

  那幅畫已經沒法修復,但畫上的人,跟眼前這姑娘的模樣,確實有七八分像似。

  「兩天內,我把畫畫出來,定金先付一半。」許青山略略頷首,「李先生同意的話,現在就把東西給我,我馬上動筆。」

  「沒問題,咱立個字據,明天一早給你轉賬。」李先生明顯鬆了口氣,回頭把小徒弟招過來,低聲交代一番,起身坐到條案後方寫字據。

  許青山過去簽名按手印,留了賬號,等著他的小徒弟把東西送到,招呼許青珊下樓。

  「這裡邊是什麼?」許青珊好奇不已。

  那箱子看起來年頭很久了。

  「嫁衣。」許青山回頭,眼底藏著一抹笑,「給你穿。」

  許青珊挑眉,只從字面上去理解他的話,等到發現那三個字還有另外一個意思,難為情得手都不知該如何擺放。

  「別動。」許青山站在她面前,帶著薄繭的手穿過她的腋下,行成擁抱的姿勢,貼上她的後背輕巧解開扣子,「這套嫁衣是僱主家家傳下來的,價值數百萬,甚至更貴。」

  許青珊瑟縮了下,雙腿隱隱發軟,「李先生不怕你把衣服賣掉?」

  「不會。」許青山的掌心沿著她的肩頭滑下去,手指勾著帶子,小心脫掉,轉頭拿起擺在一旁的肚兜給她穿上,目光澄淨不染丁點雜念。

  空氣靜謐,他的手在她身上來回穿梭,繁複的嫁衣一件一件套上她的身,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來,曖昧黏稠。

  許久,他給她蓋上蓋頭,牽著她走了幾步,讓她坐下。

  許青珊屁股挨著椅子,視線裡只能看到繡工精緻的裙襬,和他那雙彷彿帶著某種魔力的手。

  裙襬很快被調整好,蓋頭也掀了起來,他低眸對上她的眼,露出滿意的神色,「大概要坐三個小時,扛不住就出聲,別勉強。」

  「開始吧。」許青珊茫然應聲,心跳亂糟糟一片。

  許青山後退兩步,回到書桌後埋頭做畫。

  三個小時的時間在靜謐中悄然流逝,許青珊脖子發酸,將將站起,他的手便伸了過來,嗓音瘖啞,「我幫你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