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驚愕過去,許青珊冷靜下來,解開安全帶試圖推開車門逃生。
大概是壓在車上的泥沙太厚,車門紋絲不動。她重新發動車子,往前開衝不出去,只得倒車。
然而奇蹟沒有出現。
去租車的時候她考慮到山路難走,一般的車底盤太低動力不足,特意挑了輛全路況的越野。真出意外,這車也沒什麼用處,根本衝不出去。不管是前進還是後退都原地打滑。
許青珊擔心自己瞎折騰,上邊塌方下來的泥沙更多,熄了火難受喘氣。
車廂內的空氣越來稀薄,許青珊仔細想了下各種求生的辦法,爬到後座,鑽入尾箱試圖用自己的力量頂開。
努力了幾分鐘還是無用功,只好回到駕駛座,拿起手機解鎖。
沒信號……許青珊看著手機屏幕,絕望瞬間如潮水般湧上來,沉沉堵在胸口。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連埋她的泥都不用外人動手,老天爺都給齊全了。扯了扯嘴角,許青珊閉上眼,努力地讓自己保持冷靜,繼續想辦法求生。
她不想死,一點都不想。
鍾誠跟她說,寶寧終於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說實話,她很羨慕。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人生目標是什麼,想要實現怎樣的價值。
這一刻,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車內的空氣越來越少,許青珊甩了下頭,不期然地想到許青山,禁不住苦笑。
她其實很害怕動真感情,害怕付出之後,得到的是傷害。
這些年過的日子外人看著瀟灑罷了,她連放縱自己都不敢,生怕自己染上病。她不想死,不想那麼早就跟這個世界告別。
閉了閉眼,許青珊揮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仔細回憶車裡都還有些什麼工具,能夠讓她逃出去。
過了一會,大概是空氣太過稀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呼吸困難。
許青珊又看了一眼手機,絕望閉上眼。
如果僥倖得救,她想認認真真地愛一次,哪怕受傷也不在乎。
人生看著很長,實際很短。
說不定什麼時候,眼睛一閉,就再也睜不開了……
想到這,許青珊再次睜開眼,迷迷糊糊地打開文檔,給大姐二姐、爸媽和爺爺留遺書。
寫完,想到許青山,忍不住也給他留了一條:老許,我其實挺想你的。謝謝你喜歡我那麼久,我這人沒良心,真看到了就把我忘了吧。
打完最後一個標點,許青珊終於堅持不住,難受閉上眼。
可能是錯覺,又或者她實在是想繼續活著,竟然做夢似的聽到了許青山的聲音。
老天也沒太殘忍,臨死都要給她一場夢……
車外,許青山拿著工具,不停地挖著厚厚的泥沙,一遍遍喊著許青珊的名字嗓音越來越啞。
他開車過來,到縣裡的時候給鍾誠打了個電話,鍾誠說許青珊也在縣裡,他馬上掛了給她打。
不料還跟幾天前一樣,不在服務區。
他不放心又給她微信,可惜一直沒有回覆。傅哲恰好打電話過來,說去鎮上的路頻繁出現滑坡特別的危險,讓他注意安全。
之後他便一路加速,希望能在路上看到許青珊,直到上了盤山路。
他在山腳的時候遠遠看到有輛越野正在平穩的往上開,直覺是許青珊,於是一路加速追上來,然而晚了一步。
眼看就要追上,突然發生滑坡事件,他眼睜睜看著她的車子被埋在泥沙下。
「許青珊,你聽到沒有!」許青山拿著給鍾誠買的鏟子,用盡全力往下挖。
塌下來的泥沙把整輛車都埋在了下面,他已經挖了將近半個小時,底下還沒挖到車身。許青珊在車裡肯定嚇壞了,車內的空氣也不夠,不知道她是醒著還是已經昏迷。
又挖了幾分鐘,許青山回頭看一眼蛇一樣盤踞山上的盤上路,咬了咬牙繼續往下挖。
這段路很少有車經過,鎮上每天有三趟車去縣裡,中午那一趟可能已經開過去,一時間不會有幫手出現。
「許青珊你不能就這樣走,我們賬還沒算完,許青珊你聽到沒有,快回答我!」許青山大聲的喊著,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
車內,許青珊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雙手抱著手機歪在駕駛座上,嘴角上翹。
她夢到了喬暮,那個該死的女人臉都恢復了也不跟她笑,一雙眼冷冷的看著她,問她什麼時候回去。
回去,她倒是很想……許青珊只是笑,不忍心告訴她,以後再也見不著了。
喬暮很生氣,跟著大姐和二姐出現,還有爺爺和爸媽,他們看著她,離得那麼近,感覺卻異常的遙遠。她伸出手,想要拉一下大姐二姐的手,不料幾次都抓空。
許青珊胸口發堵,忽然而然的哭出聲。
她不想失去他們,不想死。
「許青珊,你聽到我說話沒有!」耳邊又傳來許青山的聲音,這次更清晰了些。
許青珊止住哭,臉上綻開笑容,喃喃回他,「老許,我聽到了……」
「許青珊,我不准你死,不准你這樣離開,聽到沒有!」大概是夢境太過真實,許青山的吼聲嘶啞得像似從胸腔裡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力量。
許青珊擺擺手,笑著說:「再見,謝謝你喜歡我那麼久。」
夢裡的聲音終於消失,她保持著微笑的表情,徹底陷入黑暗。
車窗露出一絲亮光,跟著是一大塊,最後徹底露出來,許青山丟開鏟子,伸手拉了一下車門發現很緊,急得撈起鏟子猛烈砸窗撬門。
眼看弄開了一點縫隙,許青山丟開鏟子,上前抓著那一線縫隙,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車門拉開。
許青珊坐在駕駛座上,雙手捧著手機,嘴角含笑彷彿睡過去一般,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許青珊!」許青山吼了一聲,伸手試了下她的脈搏,把她抱下來,艱難爬過高高的泥堆,往自己車子的方向跑。
打開車門將她放到副駕座上,許青山調整了下座椅,從尾箱裡找到車載急救包,翻出小瓶的氧氣折回去,仔細將管子插入她的鼻子裡。
「青珊?」許青山看著完全被阻斷的盤山路,眉峰深深壓低。
身上的衣服完全濕透,沒有一處乾爽的地方。
歇了一分鐘,見許青珊還是沒有轉醒的跡象,許青山趕緊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回到駕駛座,發動車子倒車掉頭。
路面比較狹窄,試了許久終於掉好頭。
許青山偏頭看一眼還是沒反應的許青珊,嘴角掠過一抹苦澀,平穩地控制著方向盤往回開。
道路太過顛簸,許青珊被顛醒過來,發現自己得救,幾乎是下意識的想到了許青山。
緩下心跳,確認真的是他,許青珊放下心,剛想坐起來,忽然聽他說:「我一直想,如果有天我被埋在路上會不會有人來救我,沒想到第一個被埋的人會是你。」
他的嗓音啞得厲害,那麼低的聲調裡也全是破聲。
「我從來沒想過,你真的離開我會怎樣。那樣的事對我來說太遙遠,我一直想,這次重逢絕對不允許你只是玩玩而已,我想要天長地久,想要你永遠陪著我。」
「可能你會懷疑我的感情來得突然,但是沒關係,你活著就好,我不想再勉強你改變自己,再也不了……」
許青珊靜靜地聽了一會,沒等到他的下文,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轉了轉,佯裝剛醒過來故意發出一絲聲音。
「青珊!」許青山難掩欣喜的吼了一聲,迅速將車停到路邊,「你醒了!?」
「嗯……」許青珊睜開眼,緩緩伸出手。
許青山抓住她伸過來的手,傾身拉她起來,「感覺怎麼樣,傷哪了?」
「沒傷哪,滑坡的時候我停車了。」許青珊坐起來,把氧氣摘了虛弱的衝他笑,「想喝水。」
許青山抿著唇,拿了瓶礦泉水擰開遞給她,「慢點喝。」
「你怎麼會來?」許青珊喝了口水,感覺好受了些,把座椅調回來渾身無力地靠著椅背,瞇眼打量他的側臉。
原來她快昏迷的時候,聽到的聲音真的是他在車子外面喊,不是在做夢。
視線停留片刻,慢慢的往下移。
。
他臉上身上全是泥,手上似乎還有乾涸的血跡,整個人狼狽的不行。
「開善寺的項目要等調解程序走完才能繼續,雨季馬上要來,殿內的壁畫暫時不能修復,下週三開始正式修復地宮內剩下的部分。」許青山伸手過去,驚覺手上都是泥又縮回來,臉上露出淡笑。「你沒事就好。」
許青珊眨了眨眼,又喝了口水,告訴他車上有給學生帶的樂譜,待會等交警隊的清障車來了再拿。
許青山點了下頭,抿著嘴角,目光深深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空氣靜謐。
許久,許青山移開視線,故作鎮定地說:「我送你去醫院做個檢查。」
「不用。」許青珊不假思索的反對。
許青山沒吭聲,重新發動車子往上下開。下了盤山路又開了一個多小時,交警隊的車子出現在視線裡。
停車下去,許青山攔下警車表明是自己報的警,困在車裡的人已經救出來,希望對方通知消防和醫院的急救車返回。
許青珊也下了車,跟著一塊解釋。
交警確認情況屬實,回到車上通知後邊的消防車和急救車返回,他們繼續往前開。
許青珊還有些不舒服,目送警車和清障車走遠,轉身上了車,筋疲力盡地癱在椅子上。
過了一會,許青山也上了車,加速往縣城的方向開。
沉默的氣息再次蔓延,許青珊拿起手機解鎖,還沒來得及關閉文檔,許青山忽然開口:「就只是謝謝我喜歡你,沒有別的表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