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二月裡,宮裡傳出一道喜訊,太子妃有喜了。

  對承恩侯府來說,太子妃有沒有喜與顧家人無關,只有顧鸞,心情有點複雜。

  前世顧鸞進東宮之前,太子身邊有多少女人,那些女人又是誰,顧鸞都不清楚,也從未上心留意過相關閒話,她只記得一樁傳聞,好像是太子妃曾經兩次有孕,但,太子妃的兩個孩子,都因為二皇子的謀害,流產了。

  傳聞是真是假,顧鸞不知道,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會傻傻地跑去提醒太子妃。

  顧鸞替那兩個宮女求情,是因為她撞見了,至於太子妃腹中的骨肉,誰知道是什麼時候掉的?就連太子妃流產到底與趙夔有關沒,都無確切證據。

  反正對顧鸞而言,趙夔是狼,太子是虎,太子妃曾屢次找她麻煩,這三人之間的爭鬥,隨便他們去吧,顧鸞懶得攙和。

  天漸漸暖和,顧鸞與姐姐顧鳳,隨表哥陸季安去柳家村玩了。

  賀家還是那三間瓦房,但顧蘭芝畢竟是侯府大小姐,她能接受簡陋的宅院,卻忍受不了農家的一些習慣,譬如茅房,因此,顧蘭芝搬進賀家後,命人將宅子改了改,單獨的淨房、浴室、廚房都有了。賀山都聽媳婦的,心思簡單的武夫,沒想太多面子不面子的。

  顧蘭芝在鄉下住久了,漸漸喜歡上了鄉村淳樸的生活。村民喜歡說閒話,但也非常容易交好,顧蘭芝稍微施點恩惠,左鄰右坊就對她感恩戴德了,至少明面上,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當著顧蘭芝的面胡說八道。

  顧蘭芝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替賀山生個孩子,她不死心,偷偷去醫館請老郎中號脈,老郎中與宮裡的太醫說法差不多,說她身子難再生育,但也絕非一絲機會都沒有,關鍵是要放鬆身心,別太緊張。

  顧蘭芝不緊張,她徹底放棄了,這一放棄,不想孩子了,反而過得越發自在。

  「姑姑,我好想你啊!」

  下了馬車,顧鸞第一個撲到了姑姑的懷裡。

  顧蘭芝摟著小侄女,目光投向了並肩走來的兒子與二侄女。

  陸季安十二歲了,個子每個月都看得出高了,九歲的顧鳳呢,眉眼漸漸長開,活脫脫一個小美人胚子。

  「走,屋裡坐。」顧蘭芝領著孩子們去了裡面。

  陸季安、顧鳳都坐得住,顧鸞來鄉下主要是為了玩,姑姑家養了雞、兔,都是侯府沒有的。

  沒過多久,顧鸞就站在賀家的雞圈旁了,七歲的女娃娃,一手托著碟子,一手抓粗糧撒向裡面,大公雞、花母雞、小黃雞爭先恐後地撲過來,低著腦袋一啄一啄的。這是農家最常見的一幕,顧鸞卻看得津津有味。

  「好了姑娘,咱們回屋去吧,小心您粘上一身雞糞味兒。」春柳無奈地勸道。

  顧鸞聞言,對著自己的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是有點味道。

  顧鸞對小雞的興趣頓時淡了,毫不留戀地折回屋內。

  苗老姨娘擅做各種醬料,特意托三個孩子給女兒帶了幾樣過來,丫鬟們剛剛擺出來,顧蘭芝饞得依次打開,她最愛吃母親的手藝了。

  結果就在顧鸞進來的時候,顧蘭芝胃裡突然一陣翻滾,當即放下剛打開的牛肉醬罐,捂著嘴衝了出去。

  顧鸞驚到了,姑姑該不會是聞到了她身上的雞糞味兒吧?

  顧蘭芝跑到後屋簷,吐了好久,一邊難受,一邊難以置信,她當過一次母親了,知道這熟悉的嘔吐感意味著什麼。待身體平復,顧蘭芝也顧不得孩子們了,趕緊派身邊的丫鬟去請隔壁鎮上的郎中。

  「姑姑生病了?」顧鳳擔心地問。

  顧蘭芝笑道:「姑姑也不清楚,不過最多著涼了,阿鳳不用怕。」

  顧鳳看向表哥。

  陸季安端了一碗茶過來,服侍母親漱口。

  兒子孝順懂事,顧蘭芝渾身都舒舒服服的,漱了口,瞥見小侄女站在遠處,想靠近她又避諱什麼似的,顧蘭芝奇道:「阿鸞怎麼了?」

  顧鸞懊惱道:「是不是我身上沾了雞糞味兒,熏到姑姑了?」

  顧蘭芝愣了愣,跟著大笑出聲,她的小侄女怎麼這麼傻呢?

  「才不是呢。」顧蘭芝走到侄女身邊,笑著將侄女抱到了懷裡。

  顧鸞沒有懷孕的經歷,她是真不懂。

  幸好,郎中很快替孩子們解了疑。

  「恭喜夫人,您這是喜脈!」郎中笑瞇瞇地道喜。

  猜測得到證實,顧蘭芝看著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心底是無法形容的各種情緒,酸甜交織。

  「恭喜母親。」陸季安第一個送上了祝福。雖然年紀小,但前幾年母親因為不能生育受到的諸多委屈,陸季安都記得。

  「季安。」顧蘭芝眼睛酸了,伸手將兒子拉到了懷裡。

  母子情深,顧鳳悄悄拉起妹妹的手,先去外面了,給姑姑、表哥說貼己話的時間。

  「咱們要多個表弟或表妹了。」怕小她兩歲的妹妹不懂,顧鳳笑著解釋道。

  顧鸞才沒那麼傻,她特別替姑姑高興,同時,她也在期待母親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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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蘭芝的喜脈為承恩侯府增添了幾分喜慶,但沒等眾人高興多久,邊關突然傳來戰報,遼人又來偷襲了。

  毋庸置疑,隆慶帝是個昏君,百姓們嫌棄他,遼帝也很看不起隆慶帝,覺得隆慶帝不配擁有中原的大好河山,逮到機會遼帝就會帶兵南下,意圖佔據中原。

  隆慶帝確實沒什麼本事,但隆慶帝也絕非徹頭徹尾的無能之輩,他不喜處理政事,但他很會用人,內閣全是賢良之吏,內閣提出什麼改善經濟的政令,隆慶帝就支持他們去做,短短幾年,隆慶帝的小金庫就充盈了起來。

  武官方面,隆慶帝最倚重親表弟顧崇嚴,顧崇嚴說哪個武將能打仗,他就提拔哪個,所以北方的遼帝再不服氣,面對隆慶帝手下的精兵猛將,他都得乖乖退回去,負多勝少。

  再看隆慶帝,最近他的心情很不錯,兒媳婦太子妃有孕了,年底他就能抱到親孫子,另一邊,他的夔兒已經封了寧王,也可以替他辦差了。偏偏遼帝選在這個時候來滋擾,隆慶帝的脾氣也上來了,也沒與朝臣商議,直接下旨,命承恩侯顧崇嚴調兵四十萬去滅了遼國!

  你遼帝不是想滅朕嗎,朕先把你滅了!老虎不發威,真當朕怕你不成?

  隆慶帝躊躇滿志,任憑臣子們如何勸說,他都不改!

  隆慶帝的親外祖母,蕭老太君挺發愁,人家遼國統一了大半個草原,兵悍馬壯,豈是那麼好滅的?

  面對老人家的擔憂,顧崇嚴無畏道:「祖母,遼國屢次犯境,是該給他們一個教訓了,就算短時間滅不了遼國,孫兒也要去搓搓他們的銳氣。」

  男人都喜建功立業,左右聖旨已下,孫子出兵不可更改,蕭老太君只能囑咐孫子千萬小心。

  顧崇嚴再三保證他會平安歸來。

  天色已晚,明日就要出征,顧崇嚴辭別祖母,抓緊時間去與妻子、孩子們訴離別了。

  個子最矮的顧鸞,被父親抱到了懷裡,顧崇嚴大手摟著小女兒,目光連續在妻子與長女、長子臉上徘徊。

  俞氏自然是擔心丈夫、顧鳳、顧庭捨不得父親,顧鸞靠在父親寬闊的胸膛,心裡還算安穩。

  如果一切按照上輩子來,父親這一走,就要離開三年,遼國沒滅成,但父親帶兵痛擊遼國,遼國元氣大損,三年後主動投降求和,自此年年都要給朝廷進貢。還有……顧鸞悄悄看向母親的小腹,父親出發不久,母親就會診出喜脈,為她生個小弟弟。

  「爹爹,我睏了。」顧鸞打個哈欠,睏倦地說。她與哥哥、姐姐該退了,不能打擾父母生弟弟。

  顧崇嚴真不想鬆開女兒,索性與妻子一起,依次送三個孩子回房。

  被父親放到床上,顧鸞睜大眼睛,依依不捨地望著頭頂的大男人:「爹爹早點回來。」

  顧崇嚴鄭重地點頭。

  顧鸞看眼母親,笑著閉上了眼睛。

  從女兒的房間出來,顧崇嚴的眼裡,就只剩妻子俞氏了。

  夜深人靜,顧崇嚴一把抱起妻子,大步朝上房走去。

  承恩侯府溢滿了溫情,皇宮裡頭,隆慶帝更是將他最心愛的二兒子留在了乾清宮,今晚父子倆要同床而眠。

  「夔兒,戰場危險,你真想歷練,等哪天有山賊作亂或刁民起義,父皇再派你去,如何?」

  坐在兒子對面,隆慶帝只穿睡袍,披散著頭髮,苦口婆心地勸阻道。

  十五歲的趙夔,容貌繼承了湘貴妃的精緻,但他眉峰挺拔,冷厲而果斷。

  看著隆慶帝,趙夔聲音堅定:「父皇,兒臣不喜讀書,治理江山兒臣無法替父皇效力,但兒臣有一身武藝,兒臣願隨表叔親赴戰場,替父皇戍衛邊疆。」

  隆慶帝不稀罕,氣道:「朕養了一批武將,不缺你一個!」

  趙夔笑,少年俊美清冷的臉上,突然浮現睥睨群雄的傲氣:「兒臣會是父皇麾下,最好的武將。」

  隆慶帝看傻了眼,這,這也太自負太狂妄了吧?

  「不早了,父皇就寢罷,兒臣去外間睡。」趙夔起身行禮道。

  隆慶帝下意識拽住兒子的手:「去外面做何?今晚夔兒跟父皇一起睡。」

  趙夔垂眸道:「兒臣不敢逾矩。」

  至少現在,他還不能睡這龍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