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有父親顧崇嚴的支持,顧鳳再去母親面前撒撒嬌軟磨硬泡,她與陸季安的婚事就成了。

  只是,顧鳳是侯府的二姑娘,上面還有個大姑娘顧芸,顧崇嚴便與外甥商定,等顧芸定親後兩家再正式議親。大男人一言九鼎,陸季安很相信自己的舅舅,與表妹遠遠對視一眼後,陸季安就先回府安心備考,準備秋闈了。

  陸季安是永安伯府的世子,有爵位繼承,他不考科舉這輩子也不愁吃穿了,但陸季安不想當個空頭爵爺,他有自己的抱負,他希望將來他能像舅舅一樣,功績比爵位更顯著。

  俞氏開始不樂意女兒嫁給外甥,現在親事板上釘釘了,俞氏就也擔心正派的外甥在夏氏那裡吃虧,故早早就將她最信任的宋嬤嬤送去了永安伯府,叫宋嬤嬤盯著夏氏的一舉一動,等女兒嫁過去,宋嬤嬤也將成為女兒的左膀右臂。

  「還是娘最疼我!」聽了母親的安排,顧鳳撲到母親懷裡,開心地道。

  俞氏繃著臉,氣道:「我不疼你,你絕食我都不在乎,反正也不是我親生的。」

  這都是顧鳳當時的氣話。

  顧鳳只當自己沒說過,一個勁兒在母親懷裡拱。

  顧鸞在旁邊看著,笑個不停。

  俞氏瞅瞅小女兒,突然使勁兒拍了長女一下:「起來,沒個姐姐樣,別再把阿鸞帶壞了。」

  顧鳳扭頭,看到傻笑的妹妹,顧鳳笑道:「娘放心,妹妹最聽你們的話了,娘給她挑哪個夫婿就是哪個夫婿。」

  顧鸞臉一紅,小聲道:「姐姐安心待嫁吧,別扯我。」

  姐妹倆拌嘴,俞氏看著還帶著孩子氣的小女兒,想到過兩年小女兒也要選夫了,她就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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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娘顧芸十五了,從前年曹氏就開始著手她的婚事,但曹氏挑的幾個,要麼是蕭老太君看不上,要麼是顧二爺看不上,氣得曹氏差點想不幹。

  顧二爺也不放心將長女的婚事交給續絃,到底不是親娘,顧二爺怕女兒受委屈,所以他自己挑,挑來挑去,定了一位戶部同僚家的公子。

  顧芸的婚事,倒是與上輩子完全對上了,顧鸞記得很清楚,大姐夫也是大哥的同窗,婚後待大姐姐可好了,據說大姐姐懷孕時嘴饞,大半夜的突然想吃石榴,大姐夫沒有驚動下人,自己摸黑去院子裡摘了幾顆石榴,親手剝給大姐姐吃。

  大姐姐回娘家的時候,甜蜜蜜地跟她們念叨,顧鸞當時還很羨慕呢。

  兩個姐姐的婚事都定了,酷暑也來臨了,沒熱幾天,老天爺突然連續地下起了暴雨。

  這日顧鸞在蕭老太君這邊歇的晌,睡得迷迷糊糊的,蕭老太君擔憂的聲音從外間傳了進來:「雨這麼大,不知道河南一帶是不是也下了。」

  李嬤嬤陪聊道:「您就是心善,每年都惦記那邊的百姓。」

  蕭老太君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曾經陪老頭子在那邊住過一陣,恰好趕上夏日暴雨,夜深人靜,我在城裡都能聽見黃河水的咆哮,那年我們命大,沒遇上天災,第二年我們搬走不久,那邊就發災了……」

  只有親身經歷過,才知道黃河決堤的可怕。

  李嬤嬤唏噓了一陣,然後聊到了寧王:「巡視黃河是份苦差,鬧不好還要被牽連,皇上怎麼捨得派寧王殿下去了?」

  蕭老太君說了什麼,顧鸞沒聽清。

  窗外大雨瓢潑,顧鸞靜靜地聽著,試著想像曾祖母口中的黃河咆哮。

  今日的黃河,確實在咆哮。

  暴雨如注,傾倒一般從天河墜入黃河,趙夔與當地河北魏縣的官員站在黃河岸邊的一片高山上,居高臨下俯視眼前的黃河。河水幽幽發黑犯渾,如籠子中的野獸在咆哮掙扎,而就在魏縣,黃河曾經改道,分成了東流、北流兩個支流。

  黃河改道後,原來的北流河水越來越少,東流有成為主流之勢,因此大臣們建議堵塞北流,引導黃河沿著東流入海,從而穩固新的河道。隆慶帝已經同意了,命地方官員大力修築東流兩岸的堤壩,今年趙夔親自巡視兩股支流後,卻發現東流河床尚淺,一旦堵住北流,大量河水湧入東流,新建的堤岸一定承受不住,屆時河水決堤災情會更嚴重,致使兩岸百姓遭殃。

  因此,趙夔反對棄北流、穩東流的建議,上書奏請朝廷再撥銀款,同時加固兩股支流的堤壩。

  可是,朝廷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啊!

  隆慶帝是個十分愛錢的皇帝,他巴不得地方官員提出個既能防治水患又省錢的良策,地方官深諳帝王愛財如命的脾氣,如果沒有趙夔,反正內閣的閣老們都贊成主修東流堤壩了,地方官多半就默認了。

  但趙夔不認,皇帝老子一日不撥款,他就不停地上書催債,隆慶帝本想不聽,可看到他心愛的二兒子在新的奏折裡威脅他,說父皇不撥款他就死守北流堤壩,與當地百姓同進退,隆慶帝就怕了,萬一今年黃河真主流北流河道,他的夔兒被黃河水捲走怎麼辦?

  銀子都能比兒子重要嗎?

  不就是銀子嗎,反正國庫充盈,兒子要多少他給多少!

  就這樣,拉銀的官車一輛一輛地從京城駛了出來。

  自古以來,賑災糧餉都容易被地方官員貪污,今年也不例外,有那愛財勝過性命的地方官員,習慣地又從經過的餉車裡多取一些私吞了。但他們忘了,黃河邊上等著收銀子的是凶名遠揚的寧王,明明一車該有一萬兩銀子,結果到手只有幾千幾百兩,寧王能幹?

  趙夔立即派心腹徹查,查到一個貪官,甭管貪多少,都拉到菜市口斬首示眾!

  百姓們最恨貪官了,在他們看來,懲治貪官的一定是好官,更何況,趙夔這次查的是修堤的銀子,黃河兩岸百姓最怕的就是黃河,堤壩修好了保的是他們的田地房屋性命,故,隨著趙夔辦貪官傳得越來越廣,寧王為民治河的美名也越來越深入民心。

  什麼,寧王曾經虐殺過遼兵俘虜?遼兵殺了我大周那麼多百姓,虐殺一下又如何?

  哦,寧王在皇宮經常欺負皇后、太子一黨?那還有謠言說湘貴妃是被皇后害死的呢,寧王不報復,還算什麼兒子?

  總而言之,寧王這次的巡河之行,以比隆慶帝期待的還快的速度,迅速為他贏得了一片美名。

  趙夔確實是為了名聲才接受了這份差事,但真的來到黃河邊上,親眼目睹黃河平靜時的水面與翻湧時的猙獰,趙夔的血性也是真的被激起來了。都說成事在天、天意難違,他偏就不信,黃河水多,他就將堤壩修高,高到河面漲得再高也翻不過去!

  但這場暴雨來的太快,快到堤壩還沒有徹底修完,尤其是新的東流河道。

  趙夔堅持主修北流,東流為輔,他這次治河是功是過,就看今年黃河水主要往哪邊流了。

  河北的魏縣,便是兩股支流的分叉點。

  趙夔命人加寬加深了北流的入口,同時略加堵塞東流,可大股的黃河水一到,剎那間便分成兩條幾乎一樣粗細的水龍,分道而狂奔了下去。不知是不是錯覺,有的官員甚至覺得,朝東流的河水好像更多啊。

  「這……」趙夔身後的官員們,臉都白了,這場黃河水,關係的是他們頭頂的烏紗帽,關係的是兩岸千千萬萬的百姓啊。

  趙夔巋然不動地站在山巔,別的官員披著蓑衣,他上山時嫌礙事,將蓑衣丟了出去。

  為了便於行走,他穿著工匠一般的粗布短褐,早已被雨水打濕,緊緊地貼在他身上。他臉色陰沉地盯著山下的黃河,黑眸中河水翻湧猙獰,彷彿那河水全部衝到了他的眼裡,彷彿他的體內,一頭名夔的凶獸正與兩條巨龍同時搏鬥。

  趙夔閉上了眼睛。

  眼睛會騙人,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東流河道又新又淺,容納不了大量河水,他疏通北河河道盡量多引導河水北流,至少比父皇先前決定的堵塞北流,造成的損失少。

  趙夔一連在山上住了三日,當暴雨褪去,黃河河面也終於停止漲高了。

  源源不斷的河水繼續分成兩股,但這個時候,明顯能看出來,往北流的河水更多。

  地方官員的奏報連續不斷地傳了過來,短短三日,承受黃河主流的北流有一處決堤,新河道東流雖然接納的洪水少,但因為河道太淺,加深的堤壩也不夠高,竟有四五處決堤,萬幸百姓們早有防範,只有田地房屋被淹,喪命的百姓並不多。

  兩邊的災情同時上報,朝堂之上,隆慶帝看完奏折,突然當著滿殿文武百官的面,哭了!

  大臣們面面相覷,與往年相比,今年的災情並不嚴重,皇上您哭什麼?

  隆慶帝豈止哭,他都哭得哽咽了,接了石公公遞來的帕子一邊抹淚一邊感動道:「朕的夔兒是真的長大了,這次要不是他堅持主修北流,東流兩岸受災的百姓將以千萬記,是夔兒幫朕擺脫了一樁千古罵名啊!」

  說到這裡,隆慶帝用帕子摀住鼻子,醒了一個大鼻涕。

  文武百官:……

  行了,知道您的凶獸王爺立大功了,您的夔兒最厲害還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