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那朕便來試試這馬有什麼本事敢稱馬王!」

  隆慶帝雖然貪圖享樂,但他也喜習武健身,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酒囊飯袋,如今置身茫茫草原,眼前既有等待被馴服的烈馬,又有俯首稱臣的年輕遼帝的吹捧,隆慶帝就飄飄然了,將身上礙事的龍袍大褂別到腰帶上,便要上前試馬。

  「父皇不可!」

  「皇上不可!」

  太子、趙夔與顧崇嚴在內的隨行大臣,不約而同地攔到了隆慶帝面前。隆慶帝身在其中看不出遼帝謙卑下的陰險,這些人可不是傻子,遼帝那魁梧的身板,一看就是常年練武的,連生在馬背上的草原帝王都降服不了的馬王,隆慶帝那養尊處優的身體又怎麼禁得住?

  「此馬性烈,請父皇三思。」太子站在最前面,誠懇地勸止隆慶帝。

  趙夔瞥了太子一眼,按照顧鸞所說,重生的太子也知道父皇馴馬會出事,父皇出事只會有利太子,就是不知,太子此時的勸阻是惺惺作態演孝子,還是當真關心父皇了。

  顧鸞同樣看不穿太子的心。

  隆慶帝很滿意兩個兒子的孝順,但就在他剛剛冒出一點動搖的念頭時,遼帝恍然大悟似的賠罪道:「是我思慮不周,皇上您當以龍體為重,萬萬不可冒險,上次我試圖降服這馬,都險些受傷,皇上您……總之還請以龍體為重。」

  他話說的委婉好聽,可言外之意,就是隆慶帝您一個老頭子,還是別冒險了!

  男人都不服老,帝王尤甚,而且隆慶帝堅信他是天子,馬王感受天意,也會乖乖臣服於他!

  「都讓開!」隆慶帝大手一揮,不許任何人再勸。

  太子想勸,被隆慶帝瞪了一眼,太子神色複雜地抿緊了嘴唇。

  趙夔剛說出一個「父」字,就也挨了瞪。

  趙夔不怕他瞪,還想繼續,顧鸞突然從柳氏身邊快步走了過來,焦急地勸道:「皇伯父,您別去!」

  此時隆慶帝身邊全是男人,突然走出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所有人都朝顧鸞看了過去。大周這邊的人幾乎都見過顧鸞,再驚艷也不會失態,倒是一直明著暗著攛掇隆慶帝馴馬的年輕的遼帝,在看清顧鸞的面容時,如同被點了穴道般,愣在了原地。

  顧鸞只望著隆慶帝。

  隆慶帝可以給臣子們冷臉,面對特別招他喜歡的小表侄女,隆慶帝咳了咳,換了副溫柔慈愛的態度,笑著問顧鸞:「阿鸞為何不叫皇伯父去?」

  顧鸞已經來到了隆慶帝身邊,看看那匹馬背比她還高一頭多的駿馬,顧鸞小聲道:「這馬太凶了,我怕皇伯父摔下來。」

  除了這個,顧鸞也想不到別的理由阻止了,既然隆慶帝吃她撒嬌耍賴的這一套,顧鸞就打定主意了,今日她就是用抱的,也要抱住隆慶帝不要他去。

  「這位姑娘,你不懂,草原上的野馬與女子一樣,越是難以馴服,越說明她值得馴服。」遼帝擠過來,意味深長地看著顧鸞道。

  草原的男人不懂禮數,不知當著一個貴女面的將女子比成野馬,是一種言辭侮辱。

  被調戲的是可是自己的親閨女,顧崇嚴當場臉就沉了下來,虎眸一瞪就要教訓遼帝,但趙夔搶在他前面,冷聲回敬遼帝道:「我大周的女子都是用來敬重與保護的,不像貴國,女子與馬一樣卑賤。」

  遼帝有點懵,他只是想找機會叫小美人注意到自己,這大周的寧王怎麼就罵他了?

  「父皇,請恩準兒臣替您馴服此馬。」故意深深地看了眼顧鸞,趙夔轉身,單膝朝隆慶帝跪了下去。

  他看顧鸞看得那麼明顯,隆慶帝忽然懂了,兒子是想在阿鸞面前表現呢!自古英雄愛美人,美人也愛英雄,如果阿鸞親眼目睹兒子馴服馬王的颯爽英姿,會不會就芳心暗許、答應嫁給他已經二十三歲的夔兒了?

  抱著這個希望,隆慶帝痛快地應了下來,扶起趙夔道:「好,就讓夔兒先試試這馬是否當得起馬中之王!」

  遼帝眼眸微瞇,目光在顧鸞與趙夔身上來回轉了兩圈。

  遠處遼帝已命人用柵欄圍出了一片馴馬的空地,趙夔牽著馬王走了進去,隆慶帝等人在外旁觀。

  顧鸞擔憂地望著裡面那道雄偉挺拔的身影,現在她完全指望趙夔壓制太子了,萬一,萬一趙夔也落馬摔成重傷怎麼辦?

  就在此時,趙夔突然一躍而起,躍到了馬背上,而他還在半空尚未坐穩時,察覺他意圖的馬王便躁動起來,剎那間就竄了出去。趙夔人還在馬王一側,右腿勉強搭在了馬背上,彷彿下一刻就會摔下來,但趙夔攥緊韁繩借用臂力往前一撲,總算成功跨上了馬背。

  只這一幕,隆慶帝就攥緊了拳頭,面露擔憂,若他的夔兒有個三長兩短,他就不回京城了,什麼時候滅了遼國什麼時候回!

  顧鸞也出了一身冷汗,而此時的馬王已經瘋狂的掙扎起來,或高高揚起前蹄幾乎將趙夔掀下馬背,或以常人難以想像的動作前後亂跳、左右擦著地面奔跑。趙夔幾次從馬背左側甩到右側,尚未穩定再迅速被甩到另一側,短短的功夫,他那雙握慣了刀劍的手,已經被韁繩磨破,鮮血橫流。

  但趙夔無暇顧及,場外的隆慶帝等人更是眼花繚亂看不清這一切。

  隆慶帝只知道,馬王太烈,他的夔兒有危險!

  「來人,放箭!」隆慶帝不要體面了,他只想立即射死那匹馬,救下兒子。

  遼帝大驚,看看場中,他給隆慶帝打氣道:「皇上不可,依我看,寧王殿下已經快要馴服那馬了!」

  說話間,他口中快要臣服於寧王的駿馬,發現它無論如何也甩不下寧王后,這馬居然在疾馳的途中猛地往地上倒去,竟是想拼著自己受點傷,也要先把背上的男人壓死!

  隆慶帝目眥欲裂:「夔兒!」

  顧鸞猛地撲進了祖母懷裡,柳氏也不敢看了,低頭抱住孫女。

  所以娘倆沒看見,趙夔在馬王倒地之前及時朝前撲了出去,但他手裡還攥著韁繩,落地後,馬王還沒反應過來,趙夔已經彈跳起來,拉著韁繩迅速勒住馬王的脖子,雙手用力往兩側攥緊韁繩,意圖勒死馬王!

  馬王側躺在地上,踢動著四蹄想起來!

  趙夔隨它掙扎,雙手始終攥緊韁繩,馬王終於站了起來,趙夔一個翻身再次翻到馬背上,手裡的韁繩依然死死勒著馬王。馬上王繼續之前的一輪動作,想甩趙夔下去,而趙夔就像長在了它背上一樣,誓要一爭勝負。

  弓箭手到了,隆慶帝看著苦苦掙扎的兒子,咬咬牙,暫且沒有發號命令。

  足足兩刻鐘後,馬王被趙夔勒得差點翻白眼了,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趙夔渾身都快散架了,拼勁兒一過,馬王停了,他的雙臂也沒了力氣,不受控制地鬆開韁繩,垂了下去。

  脖子上的力道沒了,馬王回頭。趙夔伏在馬背上,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幽幽地看著馬王。

  一人一馬對視片刻,馬王搖了搖頭,就在隆慶帝擔心馬王要甩兒子下來時,馬王慢悠悠地馱著趙夔,朝隆慶帝等人走來。

  隆慶帝心酸的偷偷地抹了一把眼睛。

  再偷偷地,他也是眾人眼皮底子下的帝王,石公公忙替他打圓場:「草原風沙大,皇上迷了眼睛吧?」

  隆慶帝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京城就沒這麼大的風沙。」以此為借口,隆慶帝又抹了一下。

  顧鸞聽到兩人的對話,才從祖母懷裡抬起頭,然後驚見,剛剛還狀若癲狂的馬王,竟溫順無比地馱著彷彿昏迷的趙夔回來了。

  顧鸞看呆了。

  趙夔垂落的胳膊突然動了動,然後,他抬起頭,目光直接朝顧鸞這邊射來。

  男人披頭散髮,早已不是馴馬前衣冠楚楚的寧王殿下,明明很狼狽,顧鸞卻覺得,此時的寧王,才是真正的野外凶獸。

  她莫名地慌亂,垂下了眼簾。

  趙夔唇角上揚,沒人知道,他剛剛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

  差點死過一次的人,他什麼都不想顧忌了。

  當馬王停下,趙夔也恢復了兩分體力,侍衛們要來攙扶,趙夔一手甩開侍衛,落地時,他魁梧的身軀微微晃了晃。

  「二弟,你沒事嗎?」太子關切地問。

  趙夔沒理他的虛偽,也沒有看眼圈泛紅的父皇,當著大周與遼國兩位帝王以及一批重臣的面,趙夔像個野外狩獵歸來的獵人一樣,一步一步走到了顧鸞面前。

  柳氏都懵了,寧王殿下想幹什麼?

  「阿鸞,今日的本王,可配娶你為妻?」

  趙夔低頭,盯著顧鸞問。

  顧鸞最先看見的,是趙夔雙手佈滿血污的手心,那麼恐怖與猙獰。

  如果不是她,趙夔不會以身犯險,如果不是她,趙夔不會命懸一線。

  顧鸞慢慢地仰起頭。

  趙夔的頭髮很亂,沾了草屑,有幾縷散落在他面前,但顧鸞看見了他的眼睛,像凶獸看獵物,像,一隻鷹。

  此時提親,就是那晚他說的計劃嗎?

  顧鸞不知道,但她還是按照約定,在隆慶帝的期待中,在父親震驚的注視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