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忙迎將上去。
一通繁文縟節,大禮便過了,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巫潛開始招呼男賓客。因為巫玥尚且年幼,所以招呼女賓客的事情便落在了趙氏的頭上。
趙氏自是願意擔下此務的,不說別的,單是能認識諸多的世族夫人,便能讓她喜形於色了。她從未斷過將巫靈嫁入世族大家的念想。
巫玥冷笑,經她觀察,重生之後事情的發展,走向都跟以前一模一樣,父親成親的日期和時辰都沒變,雖不確定以後的事態發展會不會改變,但是至少有些事情應該是不會改變的,比如說巫靈不配做世家大族明媒正娶的嫡妻,她只配做妾,雖然是大將軍的妾,但畢竟只是妾。
趙氏在一眾世家夫人之間周旋,遇見家世良好的,總是要把巫靈拉上前介紹一番。眾夫人自然早就看出了趙氏的意圖,只是大家多注重門第,雖見巫靈確實有幾分姿色,然想到他家落魄,自然就失了興趣,反而是對素有穎川才女之首名號的巫玥更感興趣些。
正說話呢,一婦人走到巫玥跟前,親親熱熱的抓起她的小手,放在手心,疼惜道:「幾月不見,阿玥更是嬌俏了些。」
巫玥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婦人,看模樣要長趙氏幾歲,不過,較之趙氏更美艷幾分,她著胭脂紅梅上衫,秋香滾邊長裙,腰際淺色流蘇帶,肩披著黛色祥雲鎖邊帔,本是極其亮的顏色,穿在身上卻一點都未壓住容顏的艷麗。這便是顧家的當家主母秦氏。
當時巫潛為女兒選婿,看好兩人,一個是荀謙,另外一個便是秦氏的兒子顧羅。
這穎川顧家是江東四大家族之一顧氏一族的分支,雖不及本家榮耀,卻也薄有聲名,而顧羅在年輕一代也是出類拔萃的,又是父親的授業弟子,當年若不是荀謙太過驚才絕艷,她也許會嫁給顧羅吧。
巫玥笑著摸摸臉,開口回道:「許是家裡最近辦喜事,阿玥也跟著沾了喜氣吧。勞姨母記掛了,幾月不見姨母,阿玥也覺得姨母更年輕了些呢。」
秦氏很是中意巫玥的話,打趣道:「誒喲喲,瞧這小嘴可真甜。」
旁人知道秦氏中意巫玥,都附和著說:「女郎書讀得多,都染了書香了,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子靈氣,說起話來也好聽,不知道哪家有福氣的小郎君能娶到女郎這樣的才女呢。」
世家大族的夫人都深諳錦上添花之道,隨口便恭維兩句,好不熱鬧。
秦氏早就有這個心思,聽眾人一說,笑個不停,直拉著巫玥的手不放開,就像是巫玥定下來是她家媳婦一般。只是苦了巫玥,什麼也說不得,羞的耳後根都紅了。
那邊其樂融融,這廂原本想要把女兒介紹給更多夫人的趙氏紅了眼,咬碎了一口銀牙,阿玥這真不省事,總是阻他家阿靈的路。
趙氏強打起笑臉,「阿玥書讀得多,懂的道理也多,跟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似的,跟我們這些粗鄙的婦人不同,不像我家阿靈,不過是粗略的識得幾個字,平日裡就喜歡聽我講講古代賢女的故事。我說讓她也學學她妹妹,多讀些書,也不辱沒了家門門風,她卻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真是不省事。」
這一席話一出,人群便是一陣寂靜,眾人心思百轉,自古以來就是男主陽女主陰,女子的才學也不過是生活的調劑品,能持家為孝最為重,巫玥自然是好的,只是書讀得多了,心思未免便活絡了些,清高了些,就不知她進門之後會不會也如尋常婦人一般,事必躬親的孝順公婆。
巫玥自然是聽出了趙氏話語裡是貶低她抬高阿靈的意思,若是以前,他必然是要直接去揭露她,只是那樣便是家醜外揚,雖是讓趙氏名聲掃地,卻也讓自己聲名受損,損敵一千自傷八百,太不划算。她再世為人,心思沉靜了不少,自然不會那麼做,不過也不會讓趙氏辱沒了她的清譽。
「先母尚在之時就教導阿玥明事理,父親也說過,女子讀書,不過是看歷史辯是非,早些學會明曉事理罷了,也省得公婆費心教導。阿玥自是聽從父母大人的教導的,便多讀了些書,只是阿玥不知多讀了些書竟讓伯母覺得阿玥不食人間煙火,想來是阿玥平日裡做事不周全,惹惱了伯母,阿玥年幼,母親又去的早,好些事理都不太明白。都道是當面訓子,背後教妻,想來伯母是當阿玥跟親子似的吧,才當著眾位夫人的面教導阿玥,阿玥謹記在心,以後萬事小心,不會再惹惱伯母了。」
眾人一聽,怎還會不明白趙氏的一番惡毒心腸,都不禁憐憫起巫玥,早失所依,親父再娶,伯母誹謗,甚是不易。
秦氏自始至終都是拉著巫玥的手,她早就看準了巫玥的,自是不會跟其他婦人一般聽信趙氏的一面之詞,她從聽趙氏開口之時便皺起了眉頭,本是想說兩句維護巫玥的,但是這是別人家的家事,她也不便插手,心想:阿玥可別被氣著。卻不曾想巫玥平時沉靜如水的,說起話來如此凌厲,她倒是多此一慮了。
「阿玥年歲小,有些事兒不明白是常有的,以後阿玥若有不明之處可去姨母家,姨母告訴你。」
聽到秦氏說著維護自己的話,巫玥眼淚差點沒掉下來,兩世為人,都不曾有個長輩如此維護過她。
巫玥怕別人看見她眼圈紅了,忙低下頭,盯著被秦氏攥著的手低聲說道:「阿玥曉得了。」
聽出巫玥聲調的沉悶,秦氏自是明白緣由的,她心疼的把巫玥摟在懷裡,疼惜的說不出話來。秦氏與巫玥的母親衛氏是自幼相識的異姓姐妹,她對巫玥本就有些愛屋及烏的意味,又兼巫玥自小便懂事,她自是喜愛非常,只是這孩子命忒苦了,諸多磨難。
巫玥親暱的抱著秦氏的胳膊,心道,以前秦氏對她也不錯,她卻從來沒想過多去親近親近。畢竟有個人關心自己總是好的,很少有人不計報酬的對她關心了。
送走賓客,巫玥便老老實實的回了自己的屋。
「女郎,奴瞧著顧家夫人對女郎不錯,若是嫁入顧家,女郎便不愁與舅婆關係不睦。前陣子家主也說顧家小郎博學多才呢,女郎何不同家主去說說?這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親事呢。」
巫玥眉頭微斂,若是以往聽到這話,她會深感玉清為自己著想,但是奈何她多活了五年,知道玉清謀害三郎的事情之後她對玉清怎麼都無法做到不介懷,每每聽她說話,都覺得她有別的意思,雖然巫玥知道自己可能是疑神疑鬼了,可是還是忍不住多想。
「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個閨閣女子,怎的好亂說,以後休得胡言。」
「可是,女郎……」玉清見巫玥面色不濟,便知趣的住了嘴。
玉清想不明白她剛才說錯了什麼話。若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在別家那裡是天道,可是她家卻是不同的,家主對女郎的教導向來有別於他人,就拿婚嫁這種事兒來說吧,若是女郎開口,對方家世又合適,家主定然會為女郎謀劃的,哪像女郎說的那般。
冷了玉清一陣子,巫玥忽覺自己對玉清的疏遠太過刻意了,想了想,開口問道:「乳母和阿尤走了多少時日了?」
聽巫玥喚她,玉清臉上立馬掛上笑容,走到巫玥跟前,「他們去歲臘月出門,到現在快到三個月了。」
乳母回鄉探親,巫玥不放心,便讓阿尤跟了回去,如今已經去了三個月了,也就是說,還有一個多月,乳母和阿尤便該回來了。
想到不久時候能見到乳母和阿尤,巫玥心中期許更勝。
「睡吧,明早還要去拜見新夫人。」
晨光熹微,幾聲雞鳴,巫玥起身,她早早的收拾停當,準備拜見張氏。前世裡,父親大婚之日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整天,第二日更是不曾拜見新夫人,現在想想,太是意氣用事,那般行事,太失孝道,後來他們父女失和,全是因為張媛的事兒。
何況已過一世,她早就參透生死,明年夏侯玄叛亂,張媛父兄都會參與,張媛定是活不過明年二月的,她又何必計較太多。
巫玥帶著玉清一路逶迤前行,腰際的流蘇帶在風中飄逸流暢,彷彿是紙上流動的畫筆。穿廊過徑,便到了父親的清月齋。
還未進門,就聽到一聲聲笑語從屋裡傳來。
趙氏母女正你一言我一語有說有笑的,妙語連珠,逗得張氏和父親忍俊不禁。巫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這般其樂融融的場景,如此熟悉,前世裡她每每看到這般場景都會怒火中燒,繼而會跟他們起衝突,最終落得個不睦姊妹,不敬長輩之名。
巫玥斂了斂神色,款款走到巫潛跟前拜道,「父親安好。」
巫潛停下笑,才看到巫玥進門,「阿玥快見過你母親。」
趙氏嘴角淺笑,卻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以阿玥的脾氣會乖乖的拜見張氏?等著看熱鬧吧。
巫玥瞥到趙氏的譏諷,不以為然,眾人只見她嘴角含笑,低眉順目的走到張氏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給母親請安。」
她這一行禮,驚得趙氏嘴角的譏笑都僵住了,巫靈更是瞪大了眼睛都忘了喘氣,阿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