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王尚

巫玥對衛家是熟悉的,所以很容易就融入了這個大環境中。也不知是因為年歲大了,心思更穩重,還是因為她此生擁有更多,有了底氣,她竟一點點沒了最初的那種小心翼翼的心思。

這一日,巫玥明顯察覺到衛璣情緒與往日不同,矜持中難掩喜色。這樣的神情是很少在穩重自持的衛璣臉上出現的。

「姊姊是遇到什麼好事了這麼高興?」

衛璣笑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巫玥一聽,是衛家來了客人,能讓衛璣覺得開心的客人,巫玥略一思忖道,「前兩天聽祖母說有個王家小郎要來家,可是到了?」

衛璣淺笑,「是呢,昨天就到了。」

巫玥便沒吱聲,只細細的觀察衛璣的表情。王尚的到來讓衛璣很高興這是顯而易見的,只是不知道這高興是源於友情還是源於愛慕。

一夜北風緊,白雪夾雜著北風飄落凡間。

第二天一大早出門一看,一片雪白,唯有幾隻鳥雀在這雪白中飛掠。巫玥瞧著枯樹枝上掛滿了冰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覺得好看極了,就貪看了一會兒,可是這美太灼眼,多看就覺得眼睛疼。

巫玥轉身進了屋,蓉媼正端了早食過來,「今兒早上吃什麼?」

「粳米粥和饃。」蓉媼探手摸了摸盛粥的甕,有些不滿,「粥端到這裡都涼了,也沒個小廚房,比不得在咱們自己家裡。」

巫玥倒是不在意,「溫的更容易下口。」

玉清也說,「等過兩天天暖了就好了。」

蓉媼不滿的嘟囔,「天暖了誰還吃熱食?」

聽到蓉媼這樣的抱怨,巫玥是開心的。想想前世裡,那時境地無論多艱難,阿嬤都沒抱怨過一句,阿嬤大約是怕她更難受吧。

主僕三人正說著話呢,門簾被掀開,衛璣側身進屋,氈帽一摘,問道,「怎麼沒人掃院子?」衛璣是怕自己一時照顧不到,有奴僕偷懶,欺負巫玥是客。

巫玥道,「是我沒讓他們掃,還沒看夠雪景。」

衛璣退了屐,除了身上的披風,走到巫玥跟前,「既沒看夠那就看個夠,石頭在湖心亭裡煮了漿水和薄酒,等著咱們去玩呢。」

「都誰在?」

「沒外人,就石頭,阿尚,還有從祖父家的一個阿兄,等一會兒給你介紹一下就好。」阿尚是王家小郎王尚。而衛璣口中那個從祖父家的阿兄大約就是衛玨,石頭也只跟他玩的好。

「妹妹還沒吃飯?」

「正準備吃呢,姊姊吃過了?」

衛璣搖搖頭,「飯還沒送過來。」

「姊姊在這裡吃吧,來回跑也不方便。」

衛璣本是不打算用早食的,如今正趕上巫玥吃飯,她在一旁乾等著還不如坐下來也跟著用一點。

蓉媼又加了衣服碗筷。

衛璣吃了一口粳米粥,覺得有些涼,「妹妹這裡不是有爐子嘛,沒放在爐子上熱熱?」

巫玥倒是忘了這麼一茬。

衛璣道,「咱們這邊離東廚遠,冬天的時候飯送過來就冷了,都要熱熱的,妹妹沒看到爐子邊上那一套器皿,就是專門用來熱飯菜的。」

巫玥聽衛璣這麼一說,才想起來。只不過,衛璣此刻說這樣的話,巫玥想衛璣可能是聽到了她們主僕的對話,她有些羞赧,在別人家,還挑剔這麼多,很不禮貌。

「原來是這樣,我帶的這些人也都不怎麼明白,什麼都上不了手,倒是讓姊姊費心提醒了,要不然還得多吃一陣冷飯。」

衛璣笑道,「妹妹剛來家裡,不懂是正常的,以後要是有哪裡不合適的,妹妹直接說與我聽,千萬別委屈了自己。」

巫玥都點頭應了。

姊妹兩個粗略的吃了兩口飯,就準備出門,衛璣已經穿戴好了,只讓隨身的小奴回院裡取了琴。

蓉媼直念叨天太冷,給巫玥穿的裡三層外三層的。裌襖是緋紅的,披風正紅,顏色十分鮮麗。衛璣瞧了,笑道,「你這一身,可不怕在雪地裡丟了。」

「可不是呢,我生怕在雪地裡丟了,別人還發現不了。」

巫玥臉上掛著笑,思緒卻飄到了前世,那是她來外祖家的第一個冬天,也是賞雪,她一個不注意掉到了雪窩裡,雪沒過了腰,她自己爬了好半天才爬出來,很狼狽,等她換了衣服再回去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問她剛才去哪了,也沒有一個人發現她換了身衣服。就在那一瞬間,巫玥覺得自己被這世間拋棄了,她的存在與否,對任何人來說都沒有意義。

衛璣笑道,「阿玥要是丟了,我一准就發現。」

「姊姊,你這麼善良,會把身邊的人慣壞的。」巫玥一笑,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姊姊如今對我這麼好,以後我就會要求姊姊一直對我這麼好,姊姊要是做不到,我會埋怨姊姊的。」

衛璣噗嗤笑出聲,「還是小孩子呢,我一直對你好不就好了?」

巫玥笑笑,一時的溫柔以待很簡單,最怕的就是時間一長,日漸疏遠。最傷害人的不是仇恨,不是怨懟,而是親密和漠視。

兩姊妹踏雪而行,不一會兒就到了湖心亭。

湖心亭如其名,是一個深入湖心的亭子,巫玥遠遠的看著亭中有三個人,走近一些看清是衛玨,衛實還有王家小郎。

王家小郎一見來人,跟個飛鳥一樣撲到兩人跟前,「阿璣你來了,快過來,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麼好玩的。」說著話呢,王家小郎就拽著衛璣往湖心亭走。

衛璣很是窘迫,扯開被王家小郎拽著的袖子,斥道,「沒規沒距的。」

那王家小郎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我沒規矩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怎麼今兒才想到訓我。」

衛璣白了王家小郎一眼,把巫玥拉近,道,「這是阿玥,我表妹。」

巫玥剛才站在一邊,打量著王家小郎,在這個看臉的時代,他的長相真的是過於普通了,許是沒長開,他臉圓圓的,臉上還有雀斑,個子也不高,跟衛璣差不多,他舉手投足間還有孩子氣,不過也是,他如今也才十三歲,有些孩子氣也實屬正常。

王家小郎規規矩矩的跟巫玥見過禮,轉身繼續纏著衛璣,「阿璣,我今兒拿了魚竿,一會兒咱們釣魚,我最近學了怎麼烤魚,等釣上來,我烤給你吃。」

衛璣沒好氣的說道,「你就直說想禍害這湖中的魚就好了。」

王家小郎拉著衛璣的衣袖就開始搖晃,「好阿璣,我就是想顯顯自己的烤魚的水平,你不能不讓我露臉。」

衛璣噗嗤笑出聲,「小滑頭。」

兩人旁若無人的在一邊咬了半天耳朵,衛密終於是忍不住了嘟囔,「明明是我阿姊,卻被崇德整天霸著。」

衛玨搖頭淺笑,暗道衛密真是孩子。他看巫玥站在一邊也不言語,便搭話道,「這就是外姑家的小表妹吧。」

衛密介紹道,「是玥姊姊。」

衛玨又問,「哪個玥?」

這回是巫玥自己答的,「王月玥,寓意明珠。」

衛玨道,「寓意很恰當。」

巫玥對衛玨這個人印象一直不錯的,他很溫厚,就像是個長者。前世裡,她家出事,荀家人看在眼裡卻沒有一點幫忙的意思,後來她被接到河東來,荀家人也沒說過什麼,全程緘默,沒了長輩做主,她與荀家的這樁婚事也算是作罷了。來到河東之後,外祖母給她物色過幾門親事,其中一個就是衛玨。後來各種陰差陽錯,她還是嫁給了三郎,這世上的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衛璣跟王尚在邊上說了半天話才回來,「阿玥見過阿兄了吧。」

巫玥點頭,「都見過了。」

王尚拎起一根鐵棍,轉頭叫著衛密,「石頭,咱倆先去鑿冰窟窿。」

衛密不滿的嘟囔,「石頭,石頭,就知道石頭。憑什麼只准你叫我石頭,不准我叫你鐵蛋。」

王尚亮了亮拳頭,「你拳頭比我硬我就讓你叫鐵蛋。」

衛密哪打得過王尚這個街頭小霸王,被王尚打過無數次的衛密已經放棄挑戰他的想法了,「阿姊,你管管崇德。」

衛玨聽了好笑,「阿璣要管也是管你,哪能管道崇德身上去。」

「崇德只聽阿姊的,阿姊不管誰管。」

王尚喊了一聲,「石頭,趕緊過來幫我扶著。」

衛密趕緊乖乖聽話的跑去王尚身邊。

巫玥一直旁觀著,面帶微笑,這樣的場景,如果是前世,她會覺得很礙眼,因為自己是多餘的,可是換做今生,她倒是覺得這麼旁觀著看看挺好的。

亭中的爐火燒得很旺,三個小爐子,一個上面煮著漿水,一個上面熱著酒,還有一個上面炒著乾果。

衛璣和巫玥兩個圍著火爐坐了下來。

巫玥問衛璣,「王家小郎怎麼不管姊姊叫姊姊呀?」

衛璣淺笑,「打小就這樣,死活不叫姊姊。」衛璣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王尚的場景,她那時看著渾身是泥的王尚,又瞅了瞅自家被揍的嗚嗚哭的弟弟,就想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麼又醜又混蛋的孩子,這幾年過去了,阿尚還是這麼又醜又混蛋。

巫玥順著衛璣的視線看過去,是跪在冰上認真鑿冰的王尚。阿璣對王尚,怕不是旁人認為的那樣。癩□□吃到了天鵝肉這種事兒,絕不是癩□□學會了飛翔,而是天鵝自動放棄了整片天空。

衛密幫了一會兒忙就待不住了,在冰上滑了起來,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衛玨抬頭瞅了眼搬著東西過來的奴僕,言道,「雪車送過來了,兩位妹妹要不要過去玩?」

衛璣問,「阿玥以前玩過這個嗎?」

巫玥搖搖頭,前世玩過,可是今生卻不曾。穎川的年輕人都愛附庸風雅,左不過作詩,唱歌,奏樂一類的,像這樣冰天雪地的在外面滑冰卻是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