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玉人裴楷

「阿璣出來玩也不叫著我們。」一聲似嗔似怪的女音闖入,眾人抬頭一看,衛玫搖曳身姿走來,她一身玫紅色,就像是開在這冰雪之中的玫瑰,極盡所能的去吸引別人的注意。

還未等衛璣搭話,王尚便開了口,「阿璣出來玩,為什麼要叫你?憑你多大的臉,還讓阿璣上桿子找著你。」

衛玫也不惱,只道,「衛人迎新婦。」衛玫嗤笑出聲,「我倒是說錯了,新婦人家至少是進了門的,王小郎這還沒把阿璣娶進家門呢,就跳出來維護,也不怕為別人做了嫁衣裳。」

衛玫說的衛人迎新婦是戰國策裡的一個典故,說是衛國有人迎娶新娘,新娘上車後,就問:「兩邊拉套的馬是誰家的?」車伕說:「借來的。」新娘對僕人說:「鞭打兩邊拉套的馬,中間駕轅的馬也跑,可以免受鞭打之苦。」車到了新郎家門口,扶新娘下車時,她又對送新娘的老婦說:「把灶火滅了,以防失火。」進了新房,看見舂米的左臼,說:「把它搬到窗戶下面,免得妨礙室內往來的人。」主人覺得她可笑。新娘這幾次說的話,都的都很對,然而不免被人笑話,這是因為新娘剛過門,就說這些,時之過早了。

王尚雖是個混小子,卻也是飽讀詩書的,聽到衛玫如此羞辱他,還是在阿璣面前,頓時就火了,要不是看在衛玫是女子的份上,他早就擼袖子掄拳頭了。

衛璣也怕王尚脾氣上來做什麼不得體的事兒,連忙給衛密遞眼色。衛密拉扯著王尚離衛玫遠點,眼不見為淨。

衛璣見王尚走遠,笑道,「人多熱鬧,大姊姊過來一起吧。」衛璣又瞅了眼跟在衛玫身後的阿玒,「阿玒也一起吧,剛送過來的雪車。」

衛玫也不客氣,招呼著僕從把雪車弄好,就坐了上去,還挑釁對著衛璣和巫玥冷笑,就兩個雪車,衛玫和衛玒一人佔了一個,巫玥和衛璣只能幹瞅著。

衛璣握住巫玥的手,小聲道,「阿玥莫要生氣,咱們一會兒再玩也是一樣的,正好讓她們兩個試試雪車牢不牢靠。」

巫玥淺笑,緊了緊衛璣握著她的手,「不礙事的,這麼點小事,她們愛玩就去玩吧,正好咱們姊妹兩個坐下說說話。」

衛璣本來有些過意不去,聽巫玥這麼反而安慰她,心中暖暖的,她說,「大姊姊出生那年,祖母正在生病,大姊姊剛一出生,祖母的病就好了。有高僧說大姊姊是祖母的福星,所以這麼多年,她在家中都是這樣橫行無忌的。」

巫玥笑道,「她是不是福星我不知道,可是我一來就看到她在氣祖母。」

衛璣苦笑,家中的事兒也不是她能說的算的,能忍則忍。

王尚被衛密拉到一邊鑿了半天冰氣才順了點,也知道自己錯了,他跑到衛璣跟前,緊抿著嘴,巫玥識趣的走開,跑去跟衛玨說話。

「阿兄就這麼坐著,也不去玩?」

衛玨笑著擺擺手,「我原本就是過來看著這兩個混小子別讓他們鬧事的。玩不玩的倒是無所謂。」

巫玥跟衛玨兩個人也是初識,沒話說,兩個人也都不是那種能沒話找話說的人,於是很默契的並排坐著看衛玫和衛玒坐著兩個僕從拉著的雪車上在冰上穿梭,兩個人笑的很大聲,巫玥卻覺得她們玩的沒滋沒味的。

「你笑什麼?」

聽衛玨這麼一問,巫玥才察覺到自己臉上不知不覺竟掛上了淺笑,「阿兄沒覺得挺有意思的嗎?」

衛玨完全不曉得有意思在哪裡。

巫玥回過頭看了一眼衛璣和王尚。王尚正垂首立在衛璣跟前,一副受教育的模樣,雖聽不到衛璣說了什麼,不過大致也能猜到。

衛玨說,「他們兩個從小一塊長大的,崇德性子頑劣,也就阿璣能制得住他。」

「自幼相識,門當戶對。」巫玥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衛玨一聽這話,就知道巫玥是誤會他說的話了,忙又道,「阿璣一直把崇德當弟弟對待的,跟石頭一樣。」

巫玥笑了,她也沒說什麼。

衛玨是衛家這一代中比較出類拔萃的,衛家事務他多少都有插手,如今他這麼急於否定衛璣和王尚的關係,怕是因為衛家對衛璣另有安排,跟前世一樣。

衛家是看中了王尚的身世背景,卻看不上王尚這個人,他整天走狗鬥雞的不幹什麼正事,沒有才名,更何況,他才十三,心性不定,配不上阿璣。可是衛家又不忍捨棄他背後的太原晉陽王家,所以一直都這麼拖著。

巫玥笑道,「阿璣姊姊真是個漂亮的姊姊。」

衛玨瞧了一眼巫玥,也沒吱聲,然後兩個人又相對無言,巫玥看著一在冰上哈哈大笑的衛玫,忽然覺得她也是挺可憐的,處處跟衛璣作對,衛璣又處處壓過她,她就像是瘋狗一樣,到處咬人,反而讓人越來越厭煩她。

衛璣喊道,「阿兄,阿玥,咱們網魚去吧,石頭剛拿了個漁網。」

巫玥和衛玨回頭一看,衛璣走在前頭,王尚跟個小媳婦似的低頭跟在她身後。衛密站在王尚旁邊,趁著衛璣沒看到偷偷摸摸的戳了王尚好幾次,王尚敢怒不敢言,只惡狠狠的瞪了衛密幾眼。

巫玥淺笑,還真是少年人,如此的生機勃勃,巫玥恍惚間就覺得自己真的老了,重活一世,她引導好多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可是卻再難找到前世那純真的心境,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是重生就能改變的。

衛玨瞅了一眼老實的王尚,低聲念叨,「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是呢,一物降一物。」巫玥重複著衛玨的話,心裡有些恍惚,她淺笑了,眨眼臉上又染上了落寞,她想起了三郎。她已經一個多月沒看到三郎了,再見他得什麼時候呀?她這一恍惚,差點沒絆倒,還好身邊的衛玨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想什麼呢,這麼心不在焉的?」

巫玥道了謝,而後歉意一笑,「沒什麼,路太滑了。」

衛玨敲了一眼蔫的跟蘿蔔乾似的,覺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怎麼,阿璣這是想卸磨殺驢,崇德剛把冰窟窿砸好,就被你好一通訓。」

衛璣面色早就恢復如常了,笑著回了句,「可不就是頭驢。」

王尚小聲嘟囔,「有我這樣憨厚的驢?要是也是牛。」牛要比驢金貴。

眾人哈哈大笑,王尚這一本正經的模樣,還真是傻得可愛。衛玨笑道,「甭管是牛還是驢了,趕緊的去網魚吧。」

衛密也跟著插嘴道,「崇德不是還說要烤魚,沒魚怎麼烤,趕緊的吧。」

眾人說說笑笑的走到王尚剛鑿的冰窟窿跟前,然後就傻眼了,面面相覷,「沒人會網魚嗎?」

石頭弱弱的開口道,「我會釣魚。」

既然都不會,那就好辦了,四個人,每人拎著一個角,把網從窟窿裡塞進去,衛玨在一邊指揮著,一陣亂拽。

然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眾人瞠目結舌的看著扯上來的網和冰上辟里啪啦亂蹦的魚,這都能弄上來這麼多的魚。

王尚道,「阿璣還說我禍害你家的魚,明明是魚多成災,我在為民除害。」

衛璣沒好氣的白了王尚一眼,「就是再成災,這災也禍及不到太原。」

王尚一把把衛密拉到跟前,指著衛璣,控訴道,「石頭,瞧瞧你阿姊多小氣,多大個事兒,還氣到現在。」

衛密嘖嘖道,「所以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有奴僕遞過來一個柳條編的筐,眾人趕緊從地上撿魚。魚身很滑,很涼,抓不住,鬧出來不少笑話。

王尚手裡拎著魚,「筐呢,快,筐。」

魚一個打挺就掙脫開了,魚尾掃到王尚臉上把他打的一懵,眾人趕緊上前查看,索性沒傷到。

「老子不信了,還搞不定幾條魚。」王尚說著就要擼袖子。

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這麼熱鬧?」一聲含笑男聲打斷眾人的歡笑。

眾人回頭一看,湖邊柳樹下,站著個男子,他一身白衫,似是要融於這白雪蒼茫中,一雙清眸,承載著千種溫情,氣韻高雅,俊秀如玉,怪不得時人都說見裴叔則如近玉山,映照人也。

玉人裴楷,巫玥臉上的笑就像是被凍住了一樣,一點點僵硬,然後,一點點揮發,最後,只剩下了滿眼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