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玥覺得緣分真是一個妙不可言的東西。巫玥原本是打算帶著三郎出去逛逛安邑城,竟然也能在市井之中偶遇玄機。
玄機道長說,「無量天尊,一別數載,女郎已是脫胎換骨,可喜可賀。」
巫玥笑道,「小女子也在此恭賀道長得窺天道。」
荀謙默默的站在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的道長,仙風道骨,阿玥什麼時候還認識這類人物了。
巫玥想著,既然遇到玄機,正好讓他解一下心中疑問,就相邀道,「道長若不嫌棄,就讓小女子做東,略敬道長幾杯薄酒。」
玄機道長笑道,「求之不得。」
正好邊上有酒肆,三人便去裡面沽了二斤竹葉青。
巫玥說,「還不曾謝過道長那年相幫。」
玄機擺擺手,「女郎這一謝,可是要老道慚愧了,受了女郎這麼大一個恩情還不曾謝過女郎,反倒要受女郎的感謝,慚愧慚愧。」若非當年巫玥給他消息,他也不會佔盡青城山福澤,得窺天道,如今他偶遇巫玥,正好還了這份人情。
巫玥等的就是玄機這句話,她狡黠一笑,「若是道長心有不安,我倒是正好要問道長一些事情。」
「女郎請講。」
巫玥開門見山的問道,「道家有沒有什麼法子續命?」巫玥以前問過風約,風約說過巫祝一族想要續命,唯有換命這一條路可以走,無命之人萬中無一,碰到得等時機,更何況風約也該回天山了,這條路根本走不通,巫玥想如今玄機已經得窺天道,興許是能有什麼法子的。
玄機瞭然的瞧了一眼巫玥身邊的荀謙一眼,這人可不像是個長壽的。
「也罷,我這還真有個法子,既能福澤蒼生,又能為己積福。」玄機頓了頓說道,「其實說起來簡單,只需要女郎心存善念,廣施善事,到時便可敬告天地,謂之所求。」
巫玥詫異,「便是如此簡單?」
玄機說,「大簡即繁,大繁即簡。做善事容易,難的是心存善念。更何況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
巫玥說,「道長的意思是要發存本心的做善事,天道自然酬報?」
玄機點頭,「就是如此。」
巫玥連忙謝過玄機道長。
玄機道長說,「萬事皆有緣由,女郎既然能有如此不同尋常的經歷,自然是福澤深厚,若這福澤也能惠及眾人,便是天地神靈都會庇佑女郎的。」
如此,巫玥也便放心了。她暗自慶幸,還好她自打重生就不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與玄機分別之後,荀謙才開口詢問,「卿是覺得我會活不久。」
巫玥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作答。重生之事,她覺得沒有必要同三郎說,兩人就這樣在鬧市當中,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沉默良久。
巫玥想了想,說道,「我做過一個真實到與現實混淆的夢,在夢裡,君重病難醫,在一個冬天離我而去,那種痛苦到現在都記憶猶新,讓我心有餘悸。我只是怕,我怕君真的離開我,來生未知,我想今生能多陪陪君。」
荀謙心有觸動,悶聲說道,「我會為了卿好好活著的。」
巫玥淺笑,「嗯,君是為了我好好活著。我不戀生,卻貪戀跟君一起生。」
荀謙一直都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以前也有醫士斷言他活不過不惑之年,哮喘會隨著年齡的增大越來越嚴重。他有些後悔以前不曾好好照顧自己,讓自己的身子垮成這個樣子。
「阿玥,你應該更早識得我的。」更早識得他,更早的被他迷住,更早的讓他覺得生活是有將來的。
巫玥說,「現在也不晚。」
前塵往事,過眼雲煙。
兩人心裡都想著事情,也就沒了繼續逛的心思。兩人靜默的坐在歸去的車上,任由外面喧囂充斥耳旁。
到了衛家門口,荀謙忽然問道,「卿的夢裡,有沒有一直陪著我?」
巫玥一愣,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好,和著他一路沉思,就在想這個,巫玥無奈道,「陪著你,君去了,我隨後就跟上了。」
荀謙說,「我不會讓卿跟著的。」
巫玥整個人都驚呆了,這還是她認識的三郎嗎,竟然想要留下她一個人獨活。就在此時,荀謙又緩緩開口,「我會讓卿先走,後走的人太痛苦。」
「……」
好吧,果然是她家三郎。
衛老夫人今年過壽,沒有大的操辦,只家裡這些人一起在一起吃個了飯,這樣兒孫滿堂的場景,讓衛老夫人滿足,操勞半世,換得父慈子孝,這對於她而言,便沒有遺憾了。
又在衛家停留了兩日,巫玥和荀謙就啟程回穎陰了。
他們這一路走的不快,等回到穎陰,也到了該準備拜祭荀謙先父母的日子了,巫玥非常鄭重的準備了一番,雖然知道是拜祭故去之人,但是竟然還是有幾分緊張。
宗祀當日,荀謙和巫玥兩個人幾番大禮,完成祭拜。荀謙說,「父母若失在世,肯定會中意阿玥的。」
巫玥鄭重承諾,「以後我會對君很好很好。」
荀謙低聲說道,「現在就很好了。」阿玥既入了宗祠,便是神靈都知道她是他荀謙的婦人了,以後長
長久久,永生為伴。
等忙完這一陣,玉清跟巫玥稟告了一件事,說是巫玥和荀謙不在的這些日子,有個掌事的總是送她禮,她把禮都拿到了巫玥跟前。巫玥瞧著,都是小墜子,耳環之類比較私密的東西。
巫玥便心知肚明,鍾氏又坐不住了。巫玥倒是不急著收拾她,她在等時機。
日子如同東去之川,一去不返。幾個月的時光,一晃就過去了。
阿靈肚子裡的孩子終於落地了,是個女孩。張氏說,是個討人喜的孩子,五斤二兩重,哭聲特別洪亮。但是,阿靈瘋了,她把所有的未來都放在了這個孩子身上,如今將來沒了,她雖生猶死。
張氏說,「你沒看著阿靈那模樣呢,明明已經生了孩子,她還一直摸著肚子自言自語,慎得慌。」
阿靈落的如今這個地步,巫玥也不便多說什麼,她蠅營這麼多事兒,最終落得個一無所成,也不知道是感歎她時運不濟,還是說她一點福報不給自己留。
「伯母還在照顧她?」
張氏說,「可不是呢,你伯母不放心別人,都是自己親手打理阿靈生活的。」
巫玥問,「那孩子呢,孩子怎麼辦?」
「就說這孩子可憐呢,乳母照顧著呢。她母親那樣,你伯母也覺得是這孩子不爭氣害了阿靈,連看都不看孩子一眼。」
這母女倆也是,巫玥歎了口氣,真不知該怎麼說她們好。
張氏斟酌著說道,「阿玥,你說,我要是把那孩子抱過來養怎麼樣?我是想,小胖也還小,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那孩子才可人呢,我抱在懷裡,她還衝我笑。」
巫玥對此不好置喙,既然張氏有這個念頭,巫玥說,「母親去問問父親吧,若是父親也覺得好的話,就看看伯母的意思。」
巫潛自然沒什麼話說,趙氏又是巴不得張氏趕緊把這害了她家阿靈的小孽障給帶走,張氏就把孩子帶回來養著了。
巫玥把這事兒同荀謙說了。
荀謙琢磨了下巫玥特意說這件事的目的,回了句,「男孩女孩我都不在意,沒有也行,我只在意阿玥對我如何。」
巫玥笑道,「我知道,不會讓誰搶了君的寵的。」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巫玥今年認認真真的盤點了各個莊子的收成,然後把這些收成只留下了一成,其餘全部都用來救濟窮苦百姓了。
鍾氏一聽,氣得牙根都癢了,三房那對夫妻傻了的,有什麼東西寧願扔給一幫賤民,也不給自家人,真是讓人礙眼,可是礙眼歸礙眼,她又不能拿他們怎麼辦。
不過,這都結婚大半年了,三郎婦的肚子還沒有動靜,鍾氏挑了兩個長得清雅可人的女子給荀謙送了過去。
這事兒自然是瞞不過巫玥的,巫玥嘖嘖道,「還未等君失寵,倒是先有人過來奪我的寵了,不高興。」
荀謙趕緊蹭到巫玥跟前,把巫玥的手往自己的衣衫底下塞,「全都是卿的。」
這招百試百靈,巫玥果然立刻就撲到他身上啃咬了,早忘了妾這一說了。當然,她也不過是借由發揮,那兩個女子其實三郎轉手就給送人了。
一個寒暑,兩個春秋,三年就這樣匆匆而逝。
甘露二年。
繁櫻新寡,過來荀家暫住。
巫玥終於等到了這個時機。時機不到,雖整日蠅營計較亦不中,時機一到,給對方當頭一棒,對方便根本無力還擊。
八月十九那天,巫玥把繁氏引到了湖邊灌木叢遮掩的地方,讓繁氏目睹了一場自己阿妹同夫君偷情的整個過程。正在繁氏崩潰想要去與那一對□□撕破臉之際,就聽那邊湖邊一聲慘叫,鍾氏把秦兒推下了水。
好在巫玥有準備,她帶著會泅水的奴僕恰好路過,把秦兒給撈了上來。
繁氏瘋了一樣的把鍾氏給推到了水裡,抱著秦兒哭的撕心裂肺,一邊是夫君偷情,一邊是幼子差點被謀殺,繁氏的生活瞬間垮塌。
「秦兒,我的秦兒。」
秦兒說,「母親別哭,我原本是要去告訴母親的,從祖母就把我推下水了。」
這一句話,直接把鍾氏的境地弄的萬劫不復。
鍾氏把秦兒推下水這件事,也是陰差陽錯。繁櫻新寡,卻傾心上自家阿姊的夫君,鍾氏發現了這一點,便煽風點火的想讓繁櫻去噁心一下繁氏,沒想到這件事整個過程都被秦兒看到了,秦兒正打算去告訴繁氏,卻被鍾氏發現了,鍾氏在同秦兒爭吵的過程中,失手把他推到了湖裡。
而這整個過程,前世的巫玥都是看的清楚,她當時得了一偏方,說是蟻能夠治哮喘,她正蹲在角落裡找蟻,卻不曾想無意中看到了這樣骯髒齷齪的一件事。
巫玥靜靜地看著他們,其實不太明白這些人為何要把日子過成這樣,安安靜靜地不好嗎?好在以後再也沒人能打擾她同三郎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了。
巫玥轉身離去這煩擾之地,回到自家小院。
荀謙一見巫玥回來,扔下書就往她跟前湊,「去哪兒了。」
巫玥淺笑,「去掃了掃院門。」
他們院子裡一株桂樹今年開了很多花,小小的白色的花,讓整個院子都染上了甜甜的香氣。
巫玥便讓人在樹下支了案,午後看書最是讓人覺得舒爽。荀謙看了,也拿了一本書在一邊坐下,僕人怕驚擾了他們,都躲的遠遠的,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只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還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渴了。」巫玥也不起身,就看著荀謙。
荀謙自然而然的起身去起身給巫玥找水。巫玥看著荀謙的背影,眼角都掛上了淺笑。
真好。
歲月曾經讓她嘗盡了各種心酸悲苦,然而,也畢竟是這些心酸悲苦讓她方知此刻的這份安靜寧和是那樣的難能可貴。
《公子不勝衣》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