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薄槿晏和夏眠沉默的看著彼此,孩子就站在門口惶惶不安的睨著兩人,氣氛焦灼曖昧,一時有些詭異。

還是薄槿晏率先站了起來,俯身把小傢伙抱進懷裡,高大的身軀將孩子完全包裹住,男人挺拔的脊背擋住了夏眠的視線。

夏眠臉色微變,但是已經來不及上去搶孩子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薄槿晏將亦楠抱出了臥室,低頭和他耳語什麼。

夏眠緊隨其後追出去,只看到薄槿晏正抱著孩子坐在沙發上,白皙修長的手指握著透明玻璃杯,細心的給孩子餵水。

這場景無端讓她心裡生出一絲悵然,再激烈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坐在薄槿晏身邊,片刻後平靜道:「亦楠是漠北的孩子,我沒撒謊。」

薄槿晏微微皺起眉頭,夏眠鎮定與他對視:「可他不是我的孩子,你查過我不是嗎?我有沒有生孩子你該很清楚。」

薄槿晏眼裡的失望讓夏眠微微有些怔忪,他一言不發的餵亦楠喝完水,把孩子還給夏眠,起身靜靜立在她面前,夕陽的餘暉將他英俊的臉盤映襯得愈加深邃立體。

「沒關係,你以後會有我的兒子。」

他垂眸看著夏眠驚愕的神情,繼續說道:「我不會說好聽的話求得你諒解,過去……因為一些原因放棄過你,以後不會。我現在已經足夠強大,可以給你最好的一切。」

他說完就往門口走,完全不管夏眠是否明白了這話中的含義。

夏眠耳邊嗡嗡迴盪著他第一句話,她急忙把亦楠放在沙發上,不假思索的追了上去:「薄槿晏!你把話說清楚。」

回答她的是被卡嗒帶上的門鎖,夏眠愣在門口,只覺得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男人了。

亦楠坐在沙發上,小短腿懸空晃悠著,仰著小臉怯怯的追問:「媽媽,你要和叔叔生小寶寶了嗎?」

夏眠回頭看著一臉憂傷的孩子,心裡湧上一陣酸澀,走過去伸手把他抱進懷裡,下顎輕輕摩挲著他柔軟的髮絲:「不會,媽媽只喜歡亦楠一個。」

亦楠小巧的五官皺在一起,情緒低落,眼裡是毫不遮掩的傷感:「可是你不是亦楠的親媽媽,亦楠好想找到親媽媽,想和親媽媽在一起一輩子。」

夏眠的心就好像被狠狠剜了一下,強烈的內疚和自責讓她沒臉抬頭注視孩子的雙眼,只能更加用力的把孩子柔軟的身體抱緊:「亦楠也可以和我在一起一輩子啊,媽媽只要亦楠一個寶寶,不要別人。」

***

薄槿晏回去的路上就接到了衛芹的電話,他完全能猜到衛芹要說的話,索性直接把手機扔在一旁的副駕上,調轉車頭直接回了薄家。

衛芹果然見面就開門見山的質問他:「為什麼要和唯一分手?她在電話裡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你又在玩什麼?」

薄槿晏把搭在手臂上的西服放在一旁,表情冷酷的看向自己的母親:「你不清楚?」

衛芹臉色一變,偌大的客廳裡只剩母子倆氣氛怪異的對峙著。衛芹用力閉了閉眼,不可置信的顫聲問:「為了夏眠?」

薄槿晏面無表情的看著衛芹,聲音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我已經妥協過一次,可是媽,你的錯誤不該用我的愛情來買單,如果不是她,我誰也不會要。」

衛芹交握在膝蓋上的手指用力攢了起來,精緻的五官有瞬間的扭曲:「兒子,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難道為了那個女人連我都不要了嗎?」

「夠了!」

薄槿晏厲聲打斷她,沉靜如水的眸子迸射出難言的怒火:「別再用我做借口了,媽,你真的以為能騙爸一輩子嗎?爸對我的態度你還看不出來嗎?如果有一天他知道真相,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

薄槿晏說完抓起外套往玄關處走,背影決絕。

衛芹臉色發白的坐在沙發上,手指深深陷進掌心,看著兒子越走越遠,她不由失控道:「那夏眠呢?你以為她知道真相後還會和你在一起嗎?她過去的經歷,每一件你都知道吧?她在孤兒院過的什麼日子你也清楚,你以為,她會一點怨氣也沒有嗎?」

薄槿晏驀地停住腳步,轉身的瞬間全身淨是森然寒意:「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你沒有資格和我說這些話,如果不是你,夏眠的命運不是這樣的!我也不是!我一點兒也不稀罕做薄市長的兒子!」

薄嗣承推門而入,和薄槿晏在門口面面相覷,看著兒子一臉戾氣的樣子微微擰起濃眉:「怎麼了?回來就和你母親吵架?」

薄槿晏薄唇緊抿,料想薄嗣承根本沒聽到他和衛芹的對話,稍稍收斂了情緒低聲道:「我走了,您早點休息。」

薄嗣承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眉峰蹙得更深,轉身看著一臉失神的衛芹:「這是怎麼了?又吵什麼?」

衛芹張了張嘴,無奈搖頭:「沒事,就是和唯一鬧了點小矛盾。」

薄嗣承鬆了領帶往客廳走,威嚴的五官肅穆嚴厲,語氣也威嚴震懾:「他不喜歡就別逼他,連我都能看出來孩子一點兒也不喜歡石唯一。」

衛芹聽了這話,反而生出幾絲委屈:「不是他打小就念叨著壹壹嗎?這真給他找回來了,反而不高興了?」

薄嗣承回頭看了她一眼,眸中閃過幾絲疑慮:「石唯一是你找回來的,你怎麼知道夏眠是假的?」

衛芹眼神微微閃爍,幫忙接過薄嗣承換下的外套,避開他詢問的眼神小聲說:「這你別管了,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是假的。」

薄嗣承慢慢解著袖扣,似是嘲弄又似揶揄:「可是你兒子喜歡的,偏偏是假的壹壹。」

衛芹瞪著他不說話,薄嗣承嘴角彎了彎,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瞪我也沒用,我不信你沒看出來?」

「看出來又怎樣?我堅決不同意這樣的女人進薄家門,居心叵測、心思深沉……」

薄嗣承眼神複雜的看著衛芹,衛芹有些不悅的沉了臉:「幹嘛這麼看著我?」

薄嗣承歎了口氣,搖頭:「沒事,只是覺得夏眠那孩子沒你說的這麼糟,那種出身,想必也是個苦孩子。」

衛芹若有所思的看著薄嗣承,眼神越來越冰冷。

***

漠北來接孩子,發現夏眠一整晚都有些不對勁,臨走的時候夏眠把他和亦楠送到樓下,孩子已經趴在漠北肩膀上睡著了,兩人說話聲音刻意壓得低低的。

「有心事?」

面對漠北擔憂的詢問,夏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搖了搖頭後小聲說:「今天孩子又吵著找媽媽了。」

漠北也沉默著,兩人安靜的往前走,夜晚的微風徐徐拂過面頰,卻沒能讓夏眠雜亂的心情平靜些許。

漠北忽然駐足原地,挺拔的身姿灑下頎長的陰影,擋住了大片刺眼的昏黃光暈。他沉沉看著夏眠,聲音在夜晚的冷空氣裡充滿磁性:「夏眠,等事情結束,我們結婚吧?」

夏眠錯愕的抬起頭,看進他專注認真的眼底。

漠北微微揚起笑意,在暖色的路燈下看起來好像英俊的王子,說的話也誘惑至極:「這樣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亦楠在一起,就算薄家將來知道孩子是薄槿晏的,他也搶不走了。」

夏眠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一天好像都在做夢一樣,被兩個男人表達愛意,還被求婚。

自己愛的,和愛自己的男人。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可惜她足夠聰明,也足夠理智,卻依舊彷徨無措,漠北給出的理由太誘人,她不是不心動,而且這個男人這麼多年來為她無條件付出的,她更是無法不動容。

但是,每次想要走出那一步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少什麼呢?婚姻不就是有人願意寵你,有人願意疼你就夠了嗎?

更何況,漠北那麼疼亦楠。

夏眠無端就記起自己懷孕被趕出薄家,那時候漠北陪她去醫院做人流,她已經躺在手術台上了,聽著靜謐的手術室裡冰涼器械的碰撞聲響,那清脆的一聲聲碰撞讓她那顆死寂的內心忽然生出了不捨和心疼。

好像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正一點一滴流逝掉。

她猛然從手術台上彈坐起來,赤裸的下體難堪又羞恥的暴露在婦科醫生面前,那醫生好像在看一個殺人犯般冷漠的睨著她,語氣也涼得徹骨:「手術要開始了,躺下。」

滿頭的汗水將夏眠兩鬢的長髮一縷縷浸濕了,她臉色發白的小聲說著:「對不起,我、我不做了。」

醫生安靜的看了她幾秒,語氣總算沒那麼機械化了:「想明白了?」

夏眠用力點了點頭,雙手顫抖著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裡有她第一次情動的證據,即便那個男人不屑要她,她還是希望這個孩子平安的來到這個世界上。

她太孤單了,五歲就失去了父母,親情於她而言是陌生又渴望的存在,她要這個孩子,與他的父親是誰無關,只因為……這是她生命的另一種延續。

為了復仇要隱瞞身份,也害怕有朝一日亦楠的身份被薄家發現,亦楠很小就被漠北帶走交給了程媽撫養。

那麼小的孩子,沒吃過母乳,沒享受過母愛,他長第一顆牙、第一次翻身、就連會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夏眠都沒在身邊。

每次聽到孩子說想念母親,想找親生媽媽,夏眠的心都疼得受不了。

自己的兒子就在眼前,卻無法相認,這種痛苦簡直比凌遲還要痛苦,夏眠這輩子最痛苦的兩件事,第一件是親眼看著母親在自己面前死去,第二件,便是對兒子撒了謊。

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但她是個合格的女兒。

正因為做了母親她才更加無法容忍自己的媽媽無端冤死,所以,「母親」和「女兒」的身份,她只能做好其一了……

當漠北提出這麼有誘惑力的求婚,夏眠猶豫了。和漠北結婚,就可以一輩子和兒子在一起,不用擔心薄家發現孩子的存在,孩子可以和自己在一起一輩子——

她還猶豫什麼呢?

夏眠緩緩抬頭看向面前英俊的男人,手指一根根用力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