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嗣承很快也看到了石銳凱,臉色同樣難看至極,夏眠後知後覺的打量起兩人,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薄嗣承似乎完全不想搭理石銳凱,按理說他們也算同僚,不可能疏離到這種地步。
石銳凱側身和旁邊的助理說話,故意避開和薄嗣承正面相撞,假意沒看到對方。而薄嗣承在最初的陰鷙之後也很快恢復常態,對著夏眠和善道:「戲拍完了嗎?好久沒回家了,有空常去看看薄叔。」
夏眠對兩人間這詭異的氣氛生出幾絲迷惑,恍惚了幾秒才愣愣看著薄嗣承。
她遲疑著不敢答應,薄嗣承心細的猜到了她在顧及什麼,寬厚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和槿晏再在一起,總要經過你阿姨這一關,難道你都沒想過兩人的將來?」
夏眠沉默著,她不是沒想過兩人的將來,哪個女人不想嫁給自己深愛的男人,何況他們還有個兒子,她比誰都期望能有個溫暖的家。
但是她和薄槿晏之間不僅有衛芹這個阻礙,還有大仇未報,母親的死一天討不回公道,她就沒有心思想自己的事情。
「薄叔叔,」夏眠鄭重的抬眸看著面前高大的男人,釋然笑道,「謝謝你一直沒嫌棄我的出身,你放心,我會對槿晏好的。」
薄嗣承挑了挑眉,:「我可一點也不懷疑你對他的感情。」
薄嗣承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不遠處的秘書已經朝這邊張望了好幾眼,他略顯凝重的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夏眠:「過去的事兒,別和你阿姨計較,她這人生性好強對槿晏的事兒總是格外看重,大概是擔心你對槿晏——」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夏眠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麼,衛芹對薄槿晏好到什麼程度她最清楚,不然當年也不會背著薄槿晏對自己做那麼多事……
薄嗣承是大忙人,沒有再和夏眠多說,對她又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
夏眠準備離開,卻意外的接到了石銳凱的電話,他告訴夏眠在咖啡廳等她,夏眠想了想還是應約前往。
讓她意外的是,石銳凱見她的第一句話是:「你認識薄嗣承?」
他緊擰的濃眉和微瞇的眸子足以證明他的不悅,但是夏眠不知道他這郁氣從何而來,察言觀色道:「他是槿晏的父親。」
石銳凱深沉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良久,飽含深意微笑道:「我差點忘記你搶走了唯一的未婚夫。」
夏眠抿緊嘴唇沒做聲,她一直不知道石銳凱這人心底在算計什麼,對於自己和石唯一的關係他似乎也沒有明確維護過石唯一。
石唯一是他的女兒,還取了這麼寶貝的名字,情況不該是這樣才對。
石銳凱把玩著潔白的骨瓷杯,視線長久的落在窗外的景致,夏眠也不打斷他,耐性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石銳凱過了許久才轉頭問夏眠:「薄嗣承有沒有對你說過,你像一個人?」
夏眠疑惑的抬頭看著他,心裡卻驟然收緊,石銳凱的意思……難懂是薄嗣承認識葉珣?而且看他揶揄的眼神似乎他們的關係匪淺。
石銳凱見她這副樣子,不自覺失笑輕輕搖頭:「薄嗣承還是老樣子,什麼都藏著掖著。」他停頓幾秒又目光幽沉的注視著夏眠,「那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和你親近?」
夏眠握了握拳:「……因為我像你去世的太太?」
石銳凱讚許的點了點頭,雙手交握覆在光潔的桌面上:「你和她長得很像,而你的年紀,和她……我們去世的女兒相仿。每次對著你,我總有種奇怪的錯覺,覺得你像葉珣,又覺得你像葉子。」
夏眠坦然的回視著他探尋的視線,內心深處卻極度恐慌震顫。
她不知道石銳凱是在試探自己還是別有深意,只能克制著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緒,什麼都不說以不變應萬變。
石銳凱又說:「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夏眠低聲笑了笑,作出一副愉悅的神情:「能被石先生這麼看得起,我很榮幸。」
石銳凱還是目光深沉的打量著她,夏眠低頭抿了口苦澀的液體,口腔里餘味濃郁,澀得難受。
兩人一時不語,就在夏眠準備起身告辭時,石銳凱忽然輕敲桌面,沉聲開口:「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乾、女兒?」
夏眠驚愕的皺起眉頭,這個稱呼現在可實在不是什麼好詞。
石銳凱大概也意識到自己話裡的歧義,兀自撫了撫額頭,輕輕壓了下額頭:「抱歉,我的意思是真的『女兒』,她們因為意外去世。我這麼多年一直很想念她們,能和你說說她們,我就很滿足。」
夏眠瞇起眼眸,飛快的掩飾了心底的不屑和嘲弄,她原本設想了許多接近石銳凱的手段,卻沒想到現在事情進展的這般順利。
還是石銳凱主動促成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佯裝為難,口氣遲疑:「不知道唯一姐會不會——」
石銳凱手指一下下叩擊著桌面,面容清冷,提起石唯一併沒有露出該有的慈父神色:「我只是認個女兒,她不會有意見。」
夏眠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雖然進展和她計劃的稍微有了些出入,可是似乎更有趣了……
***
夏眠拍戲的這段時間亦楠一直和薄槿晏呆在一起,她的戲份殺青前接到了漠北的電話,說準備去接孩子。
夏眠猶豫著沒有馬上回答,她私心想讓孩子和薄槿晏多點時間相處,等兩人再親暱一點,她準備找個適合的時間告訴薄槿晏真相。
反正石銳凱現在已經對她生出幾分信任,她很快就可以擺脫找個糾纏她許多年的噩夢,輕輕鬆鬆的和孩子、和他在一起。
漠北見她許久不答話,困惑的又「喂」了一聲。
夏眠有些不自在的說:「讓亦楠和他再呆幾天吧。」
漠北那邊沒有馬上說話,夏眠也沒有多想,過了會卻聽到漠北略帶冷意的嗓音:「你是想告訴他孩子的身份嗎?」
夏眠靜了靜,泰然承認:「他畢竟是亦楠的親生父親。」
漠北那邊又是冗長的沉默,夏眠這才覺得不妥。孩子大部分時間都是跟著漠北的,喊了他快五年的「爸爸」,這時候如果忽然告訴孩子真相,說他的爸爸另有其人,不只是亦楠接受不了,對漠北也是件殘忍的事情。
「對不起。」夏眠小心道歉,聽著漠北清淺的呼吸,說的愈加誠摯,「當初我——」
「不需要道歉。」漠北冷然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了過來,明明是疏離的語氣,說的話卻讓夏眠更加心酸。
「是我主動提出要照顧亦楠,衛芹當時逼得你走投無路,斷了你所有生計逼你出國。你回來要是帶著孩子一定會引起她的注意,我只是遵循自己的內心幫你,沒有任何目的,所以不需要抱歉。」
夏眠咬住嘴唇沒吭聲,只聽漠北又問了句:「你確定要回到他身邊?」
漠北的語氣很平淡,在電話彼端夏眠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她知道他問這句話想必是用了極大的力氣。
夏眠剛想回答,漠北卻又打斷她:「算了,不用回答,你要答什麼我都知道。亦楠的事兒聽你的,但是夏眠,衛芹那麼針對你,我始終覺得沒那麼簡單。如果只是怕你傷害她兒子,那你離開薄家後不該再處處刁難你,所以孩子的事兒我希望你慎重。」
夏眠有點怔愣,懵懂的點了點頭,意識到他看不到又低聲回答:「我知道,我會小心。」
***
想起剛離開薄家的日子,夏眠依舊心有餘悸。
自從決定留下孩子她便認真的開始找工作,漠北雖然一直在照顧她,可是她不能依靠他一輩子,更何況她肚子裡的是其他男人的孩子,就更沒有理由拖累漠北。
那時候她才剛剛大學畢業,沒有工作經驗也沒有任何社會關係,幸好她長得不錯,找了份普通的文秘就讓她滿足了好久。
她可以邊上班邊存錢,等預產期快到了再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可是事實總是很難如願,上班才兩天經理就找她談話了。
經理一臉嚴肅的問起可她的私生活,她還在試用期,還沒有辦入職體檢,所以懷孕的事兒不可能這麼快被上司知道。
經理客套話不多,直接表面了立場,他們不需要曾經在夜總會工作過的員工。
這話說的實在有點冤枉,夏眠只是之前被逼無奈下在夜總會做過適應而已,轉念便被扣上了「私生活不檢點」的帽子。
接下來找了很多工作都是相同的情況,夏眠早就發現了不對,可是她不願多想。像衛芹那樣的人犯的著這麼大動干戈的針對她嗎?
可是事實就是,她真的被逼得走投無路,沒有工作,沒有收入,甚至連漠北都被牽連。
肚子也一天天變大,她人瘦,孕期又一直情緒波動較大營養跟不上,寶寶的體重非常輕,肚子總是不顯。
這時候她也開始擔心衛芹會不會發現自己懷孕的事兒?
她就剩孩子這一個期盼了,更何況要是薄家把孩子搶走,以現在她和薄家水火不容的關係,怕是想見孩子一面都難於上青天。
夏眠就在漠北的安排下出國了,衛芹這時候總算放心了,再也沒有關注她的行蹤。
……
孩子的事兒夏眠和漠北花了許多心思才瞞住,他們做的手腳足夠讓薄家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可是夏眠千算萬算也未料到自己會再和薄槿晏重逢,還糾纏不清。
她本來也不是矯情的人,既然愛著,就不委屈自己。
可是孩子的事兒她卻不敢草率,其他的她尚可不管不顧,但是亦楠……那是她的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