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亦楠從小就特別聽話,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都更懂得體恤父親或者母親的難處,所以孩子機靈懂事,走丟這種說法其實有些牽強。

程媽忽然又說:「哦,對了!幼兒園的老師說亦楠是和爸爸走的,可是漠北就沒見著孩子啊!」

夏眠腦子裡驀地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能讓亦楠心甘情願跟他走的人,除了漠北就是薄槿晏。薄槿晏不會已經清楚了孩子的身份,所以……

聯繫他之前的表現,他這人向來隱藏得極深,或許孩子的事兒他一直心有疑惑,現在證實了,又知道真相揭穿後的局面會尷尬僵持,於是率先扣下孩子,阻斷夏眠的退路?

夏眠沉默下來,她到現在也沒有怨恨薄槿晏,如果說開始因為欺瞞而產生了怒氣,也因為他為自己擋槍這一舉動消弭了。

她向來都目的明確,當初明白自己愛他的心從未更改過,便毫不矯情的選擇了再次相信他。

可是等真相和盤托出,她心裡產生了短暫的彷徨和猶豫,那些事情每件都是真實存在的。她不知道薄槿晏當年查出真相時是怎樣的心境,也像她一樣無助迷茫嗎?

這麼糟糕醜陋的事情赤-裸裸的曝光在她面前,她不是聖人,更沒有那麼粗的神經當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她再冷靜自持,也需要時間好好沉澱下。

夏眠又安慰了程媽幾句才掛了電話,然後起身去浴室洗了把冷水臉,冰涼的水流沖刷在指縫間,她渾濁的腦子才清醒一點。

從醫院回來之後她便沒有吃東西,一宿沒睡臉上的疲態遮掩不住。

夏眠換了身衣服就又去了醫院,衛芹因為非法持有槍支和故意傷人還在拘留,傅湛也因為綁架極有可能再遭牢獄之災,親生父母都落得這副下場,夏眠不知道薄嗣承這個養父又能為薄槿晏做到什麼地步。

高幹特護病房裡,滿是濃郁的針水味道。

夏眠推門而入的時候才看到坐在沙發裡一直走神的薄嗣承。他聽到聲響,眸光暗淡的抬起眼,看到夏眠時嘴唇微微動了動,欲開口說點什麼。

夏眠卻很快的轉開了眼,她徑直走到病床邊,看了看薄槿晏的臉色。

他依舊沒有轉醒的趨勢,黑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覆下了一小片暗黑的陰影,藍白條病號服的領口下能看到繃帶露出的一角。

心臟還是不可控制的抽搐了起來,想起他在擋槍時的決然,想起他對傅湛和衛芹說「兩不相欠」的表情……

夏眠抬手,終於還是顫慄著撫摸上他微涼的肌膚。

薄唇緊抿,他連昏睡的時候也不安穩,墨色的眉峰深深蹙著,沒有一點鬆動的跡象。

「醫生說還要再觀察一段時間,什麼時候會醒還不確定。」薄嗣承適時的在夏眠身後開口,嗓音沙啞疲憊,想來他也是在醫院呆了一天一夜了。

夏眠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轉身看他一眼,就好像完全沒感應到房間裡還有多餘的這一個人一樣,目光深邃的落在了薄槿晏臉上。

薄嗣承看夏眠的態度,也猜想到她心中的怨氣,這些他都能理解體諒,所以壓根不在意她冷漠疏離的姿態。

他撐著沙發扶手起身,指尖捻了捻眉心:「我還有事兒要處理,你……好好照顧他。」

夏眠垂眸,依舊沒有回應。

薄嗣承輕輕歎息一聲,走到拐角的地方又停住腳步,回身定定看著她的背影:「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說什麼都是徒勞,對於你母親……我確實辜負了,我希望能好好彌補你。」

夏眠心底冷笑,連不屑地嗤笑他幾句都覺得多餘。

這個所謂的「父親」她是一刻也沒想過要承認,補償?她就更不需要了,夏眠慢慢回身平靜的回答:「只要你離我遠一點,就是對我最大的補償。」

薄嗣承灰敗的氣色更加疲累,眼底充斥著難以置信,最後拳頭緊握,頹然的出了病房。

***

薄槿晏一直昏迷,亦楠還是沒有消息。夏眠的心沉沉浮浮一整天備受煎熬,電視和新聞到處都是薄家出事的新聞。

只一夜而已,薄家就從風光的高官家庭變成了民眾悠悠之口中的糜爛豪門,甚至有多少不實的版本流出,謠言滿天飛。

薄嗣承也因為這些困擾不堪,媒體大肆渲染下衛芹的事兒還是曝光了,就連薄槿晏在醫院也受到了波及。

頃刻間事態突變,薄家陷入了風口浪尖。

更有不少記者跑上門來,醫院的護士攔都攔不住。

「夏小姐,聽說你才是薄市長的私生女?那你和薄槿晏先生的關係到底是怎樣的?」

「是不是薄市長知道你的身份後,暗中撮合你和薄槿晏先生,想還君明珠呢?」

記者一路追問,那架勢連醫院的護士都阻攔不住,夏眠被逼退至牆角,緊攥的拳頭握起又鬆開:「抱歉,我沒什麼想說的,這裡是醫院,麻煩你們離開。」

「夏小姐,還是你自己設計了這一切?你早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介入了薄槿晏先生和石唯一小姐之間,其實是想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一個記者問的尖銳,一步步緊逼夏眠,夏眠憤怒的看他一眼,眉頭皺的更深。

醫院的工作人員出面調停,記者們卻執著的甚至想突破人群衝進病房打擾薄槿晏。一下子所有人都亂成一鍋粥,夏眠被記者和醫護人員拉扯推攮,不慎猛地摔倒在了地板上。

因為力道太大,股骨都好像快要摔裂一樣有些劇痛,但是心卻麻木了。

擁擠的人群,夏眠冷漠的看著這一幕幕,從未有過的疲憊。

一雙鐵實的臂膀箍住她將她從地板上攙扶起,漠北風塵僕僕的俊逸臉盤擔憂的凝視著她:「還好嗎?」

夏眠心裡一酸,搖了搖頭:「沒事。」

漠北用力握了握她纖細的手臂,安撫的低聲道:「別怕,有我在。」

他額頭還帶著晶瑩的一層汗意,看得出來是匆匆趕過來的,夏眠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最後還是被他強勢的推進病房:「好好呆著,這裡都交給我了。」

漠北終究是做娛記出身的,夏眠不知道他是怎麼和那些記者洽談的,很快外面嘈雜擁擠的走廊就漸漸安靜下來。

她坐在病床前,沉沉看著病床上依舊毫無起色的男人,他對外面的喧囂全無反應,好像一切都不再和他有關係一般。

漠北將一瓶易拉罐咖啡遞到她面前,歎了口氣:「我都聽說了,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他剛聽到消息的時候都驚疑不定,更何況是她……想到她可能遇到的境況,他就馬上趕了過來,果然撞上了剛才那麼混亂的局面。

她就好像一個茫然走失的孩子,眼裡淨是無助,比初在孤兒院看到時還要可憐,讓人心疼。

夏眠靜謐地垂著頭,自嘲的彎了彎唇角:「很像電視劇吧,只可惜這是現實,我沒法抱著看戲的心態輕鬆面對。」

漠北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抬手觸了觸她的發頂。

夏眠迷惑的抬起眼,漠北對她微微笑道:「那又何必委屈自己,做錯事的人都受到了應有的報應,你以前的人生都已經被毀了,以後,更要好好把握。」

夏眠一愣,隨後澀然的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

漠北的眸光暗淡幾分,踟躕發問:「你和他——」

夏眠壓了壓額角,雙手插-進捲曲烏黑的髮絲間痛苦搖頭:「我不知道,他也是無辜的,可是事情畢竟發生了……我現在腦子很亂。」

漠北俯身在她面前蹲下,好像一個大哥哥一樣含笑牽下她的手:「那就不想,該明白的時候,就會想明白的。」

夏眠和他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漠北看著她黑沉的眸子,心臟忽然有點紊亂,伸手想要更近的觸碰她:「夏——」

「夏眠。」一道清冷的聲音打破了這靜謐。

夏眠恍然抬起頭,看到薄槿晏黝黑發亮的眸子,他蒼白的臉上寫滿不悅,眉眼間都覆著一層寒意,目光更是冷冷覷著她和漠北。

漠北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睨著他,幾秒後嘴角帶笑:「你醒了,我去叫醫生。」

夏眠僵在那莫名有些緊張,這緊張源自哪裡她都無從知曉,只呆怔在那和他無聲對視,眸光暗轉。

薄槿晏好看的唇形微微一動,開口道:「過來,有話對你說。」

夏眠猛然想起要追問孩子的事兒,已經一天一夜了,不知道他到底把孩子藏在了哪裡。雖然知道他做事必定穩妥,但是還是擔心孩子太小會害怕。

夏眠幾步走到他面前,皺眉詢問:「亦楠呢?」

薄槿晏細細看了她一會,才抬起虛弱的手,夏眠會意過來他是要自己再彎腰下去,遲疑著還是低頭配合他。

孰料卻被他扣住後腦,驀然按了下去。

四片唇瓣相貼,夏眠腦子有瞬間的凝滯。

他因為長時間沒有喝水,唇肉有細小的裂痕,卻執拗強悍的入侵著她,舌肉濕漉漉的闖了進去,在她口中翻攪撥弄著她小巧的舌尖,帶起一陣細密的水漬聲。

夏眠伸手想推他,剛要觸到他的胸口猛然記起他的槍傷。

薄槿晏黑沉的眸子因為她猶豫的動作變得更加幽深。

他吻得更加用力,好像帶著怨氣一樣。

夏眠被他吻得殄足,這才得以呼吸,眼神複雜的落在他略微恢復血色的英俊面盤上。

薄槿晏深沉看著她,嘶啞粗糲的嗓音徐徐道:「哄我,睜眼就看到你和別的男人……我不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