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夏眠急忙穿好衣服就和薄槿晏跑去隔壁,吳嫂正抱著亦楠焦急的走來走去,看到兩人出現急忙迎了上來:「怎麼突然出這麼多紅疹。」

薄槿晏匆忙看了看,率先決定:「馬上去醫院。」

鄉下醫療條件並不好,只有一個小衛生院,而且還沒有專門的醫生值班。

薄槿晏開車到了衛生院門口,夏眠和吳嫂把孩子裹得嚴嚴實實生怕再刮到風。

亦楠全身都起了斑斑點點的紅疹,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夏眠急的一團亂,完全沒有半點主意。

吳嫂年紀大了,看不得孩子受罪,聽著亦楠小聲低吟就直流眼淚:「都是我沒看好他,肯定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過敏了,這孩子和槿晏小時候一樣,過敏體質……」

亦楠身上有些地方的紅疹直接變成了水泡,亮汪汪的好像快要破了,孩子癢得難受,小手一直去撓。

夏眠握緊他的小手,低聲哄著:「亦楠乖,忍忍就好了,一會醫生伯伯給你看看。」

亦楠也真是懂事,聽到夏眠帶著哭腔的嗓音,馬上瞇著眼小聲回答:「好,亦楠聽話。」

鐵門被拍得「彭彭」作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驚心,孩子更緊的擁住夏眠的肩膀,遠處還傳來幾聲狗吠。

許久裡面才亮起昏黃的燈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臉上還留有幾分惺忪睡意。

孩子的確是過敏了,醫生問了許多過敏源,夏眠和薄槿晏都是搖頭。

醫生無奈的眼神透過鏡片毫不遮掩的投射過來:「你們怎麼當父母的,什麼都不知道?」

夏眠是真不知道,她只知道亦楠對海鮮過敏,這還是之前一次她提議去吃大閘蟹,被漠北阻止了,現在想來孩子的事兒她許多都不清楚,又如何要求孩子馬上能接受她呢?

都已經快凌晨了,夏眠給漠北打電話問了些孩子過敏源的事兒,又一一如實告訴醫生,那醫生看他們的眼神愈加怪異了,好像在看人販子一樣。

有了漠北的幫助就順利多了,孩子被安排輸液觀察一晚,亦楠原本白淨的小臉上都是零星的紅點,偶爾看著昏睡的孩子還下意識伸手去撓,夏眠就心裡更加自責。

她無論做女兒還是母親都是不合格的。

吳嫂在一旁的空床上睡了,薄槿晏和夏眠並排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孩子睡得並不酣甜的模樣,兩人都各懷心思。

薄槿晏伸手摟住夏眠,將她的腦袋按在肩上:「現在開始努力並不晚,我們會被接受的。」

薄槿晏說這番話時,心裡是抱著無比堅定的信心的,他始終覺得孩子接受他們只是時間問題。可是當他看到半夜匆匆趕來的漠北時,心情就更加複雜了。

漠北進屋就直奔孩子床邊,低頭看了亦楠好一會才回頭看了眼夏眠,聲音裡帶著明顯鬆懈下去的倦意:「沒事了,已經快退了。」

夏眠五味雜陳的注視著漠北,他穿著單薄的風衣,裡面是一身灰色家居服,看樣子就是急匆匆趕來的,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你……」夏眠覺得自己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漠北越是這樣,她越沒有臉面認回孩子。

漠北皺了皺眉,對她的欲言又止有些迷惑,片刻後才恍悟,臉上有些尷尬:「我就是太擔心孩子了,我天亮就走。」

夏眠急忙搖了搖手:「你多陪陪他吧,亦楠一直念叨你呢。」

漠北坐會床邊,低頭看亦楠時臉上淨是溫柔神色,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開孩子濡濕的額發,目光沉沉落在他臉上。

夏眠和薄槿晏站在一旁,看著這溫馨一幕都有些不忍打攪。

***

亦楠半夜醒來一次,看到漠北時驚喜的喊出聲:「老爸?我不是在做夢吧?」

漠北垂首注視著孩子,眼眸帶笑,手指捏了捏他的鼻尖:「你覺得呢?小饞貓又亂吃東西了,爸爸媽媽不知道,你自己不清楚什麼不該吃?」

亦楠心虛的移開視線,嘟喃一句:「我就想著吃一點點沒事,誰知道……越吃越好吃。」

漠北失笑,揉了揉他的發頂,低沉的嗓音帶著溫和的笑意:「行啊,反正吃了打針喝藥的人又不是我們。」

「老爸你實在太沒有同情心了。」亦楠指控著,嘟起小嘴,「我到底是不是你兒子?」

漠北、薄槿晏和夏眠俱是一愣,漠北回頭看了眼薄槿晏,兩人目光相撞,都帶著難辨的幽深情緒。

三人陪著孩子到了清晨,吳嫂和夏眠回去做早飯,薄槿晏中途出去拿藥,漠北趁機問孩子:「兒子,乾媽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漠北還不知道夏眠認孩子的事兒,但是看這架勢,他也猜得差不多了。

亦楠這才好像想起什麼,瞪眼猛地看向漠北,嚴肅道:「老爸,媽媽說她是我親媽媽。」

漠北靜靜看著孩子,反問道:「亦楠不信?」

亦楠絲毫沒有猶豫的搖頭:「不信,是的話為什麼一直不認我,她在逗我開心呢。」

漠北幫孩子穿好外套,抱起幼小的身軀放在膝蓋上,捧著他的小臉往額頭上吧唧一口:「兒子聽我說,乾媽沒有騙你,她的確是你的親媽媽。其實她一直對你這麼好,是不是和親媽媽一樣?」

亦楠皺眉聽著,沒有回答。

靜謐幾秒,漠北決定一次性說完,雖然孩子接受不了,可是這些事遲早都要揭穿。孩子再和他培養感情下去,怕是永遠都不會和夏眠、薄槿晏親近了。

「還有,我不是你的親爸爸,乾爸爸才是親的。」

亦楠被複雜的關係鬧暈了,小眉頭蹙得更深。

漠北摸了摸他軟軟的頭髮:「寶貝,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人活在世界上總要說一些不得已的謊言。媽媽就是這樣,她一直很愛你,看著你就在身邊卻不能相認,她也很痛苦。」

亦楠眼眶開始發紅,抿著小嘴緊緊盯著漠北。

漠北被他看得難受,移開視線:「你爸爸,其實就是薄叔叔。你一直很喜歡他不是嗎?」

亦楠忽然肩膀開始抽動,眼淚辟里啪啦就落了下來,抽抽搭搭道:「老爸你不想要我了?你是不是要娶新老婆,生新寶寶了。」

漠北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亦楠越哭越傷心,好像真的要被漠北拋棄一樣,小手揉著眼睛:「我不要別人當爸爸,也不要媽媽了,我只要漠北爸爸。」

薄槿晏剛剛推門進來,孩子傷心委屈的話語清晰的落盡他耳中,挺拔的身姿驀然僵在門口,他沉默的看著漠北和孩子,手裡的藥盒被他攥得扭曲了形狀。

***

漠北最後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向孩子解釋清楚這一切,亦楠聽完後忽然有些懼怕夏眠和薄槿晏,總是惴惴的看著他們,離得極遠。

回去的時候亦楠堅持要坐漠北的車,小手拽著漠北的衣角戒備的看著薄槿晏和夏眠:「我要和爸爸一起。」

夏眠哀傷的看著亦楠,小聲詢問:「寶貝,你討厭媽媽了嗎?」

亦楠咬了咬嘴唇,往漠北身後躲了起來。

夏眠受傷的望著孩子,漠北撫了撫孩子毛茸茸的腦袋,對夏眠和薄槿晏道:「只是暫時的,以後就會慢慢接受,這個過程急不來。」

亦楠忽然又探出頭,堅定的補了一句:「不是暫時的!」

夏眠和薄槿晏一愣,亦楠就拖著漠北的手拚命往車邊走:「爸爸快走。」

漠北無奈的對夏眠比了個手勢:「等我電話。」

夏眠和薄槿晏回去的路上都沒再說話,來的時候她滿腔熱忱,而今回去的時候卻是心思繁雜。在孩子的事兒上她一直知道自己辦的不妥,是她把孩子親手推離開自己的。現在想讓孩子接受就逼著他接受,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情。

薄槿晏看夏眠一直失神的靠著椅背,出聲安撫:「給孩子點時間。」

夏眠頭痛的將手指插-進髮絲裡,撥了撥一頭長髮,淨是失落語氣:「我太自私了,又想要他,又給不起他母愛。他恨我是應該的。」

薄槿晏把車停在一旁,俯身把她抱進懷裡,手指溫柔的撫順著被她撥亂的髮絲:「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你和兒子。」

夏眠眼底帶著傷痛,無措的看著她。

薄槿晏伸手捏了捏她瘦削的下顎,低頭吻她的唇角:「我們結婚吧,你沒有家,我也沒了,我們都只剩彼此。」

夏眠怔怔看著他好看的唇形慢慢吐出一句句讓人怦然心動的話語,腦海中空白一片。

她忽然記起臨走前吳嫂對自己說得話,吳嫂對薄槿晏而言是比衛芹還要像母親的存在,她一輩子沒要孩子,幾乎所有的母愛都給了薄槿晏。

她對夏眠說:「槿晏的性格讓他有許多苦都被人看不到,你只看到他在逼你,卻從來不知道他也把自己逼到了牆角。他心裡不安、害怕,卻都不會說出來,這樣的人,其實更可憐。」

夏眠知道薄槿晏從小就心思細膩,他不善向人傾訴,更不懂表達自己的情感。有時候做事很極端,看起來可怕陰鬱,但是他只是不善向喜歡的、在乎的人傾訴自己的情感。

夏眠抬起濡濕的眼看著他,他白淨清俊的五官肅然冷淡,但是握著方向盤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

夏眠看出了他隱藏在外表下的不安和恐懼,這個男人,脆弱的一面總是要藏於人後不輕易顯露,可是他也經歷了那麼多的傷害,會不會有一天忽然爆發,瞬間不可遏制呢?

夏眠看著他眼底的忐忑,心疼的伸手握住他乾燥的手指,緩緩地、緩緩地點頭:「好,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