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人間第一次這麼直白的談論起彼此的關係,面前的這個男人,和她同甘共苦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夏眠心裡內疚,可是內疚不是愛情,漠北值得真正愛他的女人為他傾其所有。
沉默良久,夏眠低聲應道:「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漠北專注的眸光漸漸蘊了自嘲的笑,他垂眼沒再看夏眠,語氣清冷:「不用覺得虧欠我,你從頭到尾都沒給過承諾,我是自願的,單方面的付出和你沒關係。」
他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這就夠了。
夏眠輕輕歎了口氣,略微有些失落:「可是是你一直在介意疏遠我。」
漠北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我怕你那孤僻古怪的老公亂想。」
夏眠微微愣怔,呆滯的神情:「什麼意思?」
漠北聳了聳肩沒再說話,轉移話題問:「亦楠怎麼樣,最近表現好嗎?是不是比以前還要乖?」
夏眠想起逗趣的小傢伙,失笑搖頭:「只有你能治他,我和槿晏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漠北得意的挑了挑眉,支著下顎笑看著她:「怎麼也是我帶大的,他的小毛病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亦楠和他爸爸還真是有點像,有事只會藏在肚子裡。」
夏眠微微揚了揚下巴:「你好像比我還瞭解槿晏。」
漠北神秘莫測的搖了搖頭:「當局者迷,你已經被幸福蒙蔽了雙眼。」
夏眠對他這副文縐縐的樣子無語的撇了撇嘴,復又認真的盯著他:「你是說我忽略了槿晏的感受,他有什麼不對勁嗎?」
漠北斂了斂神色,看夏眠一副緊張無措的模樣才踟躕著開口:「大概是我多心吧,總覺得每次去接亦楠,或者和你見面時他都特別緊張,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
夏眠疑惑的擰了擰眉,她平時的確沒注意過這方面的事情,薄槿晏一直都知道她和漠北的關係,除了小時候第一次知道她和漠北出去時有點兒略微失控外,平時幾乎沒有吃醋的表現。
她一直以為他不在乎的。
漠北看她晃神,又慎重的補充道:「男人都是小心眼的,還是注意一點,別讓他多想。」
***
夏眠回家發現薄槿晏已經回來了,他的皮鞋整齊的放在鞋櫃裡,可是客廳空蕩蕩的寂靜無聲。亦楠這時候還在幼兒園,薄槿晏大概一下班就又鑽進書房忙別的事兒了。
夏眠換了鞋往書房走,意外的發現這男人竟然沒在裡面,她狐疑的又往前走,這才發現影音室的房門虛掩著。
夏眠剛剛推門想要進去,房門突然從裡面被打開了。
夏眠嚇了一跳,薄槿晏沉默的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形被身後藍色的寬大屏幕影射下清冷的光暈,表情冷峻淡漠。
夏眠吁了口氣,疑惑的想往他身後看:「在看什麼?」
薄槿晏沒有馬上回答,眼神複雜的注視她幾秒,這才抬手握住她單薄的肩膀。
扶在肩上的手幹勁有力,夏眠微微皺起眉頭,只聽他沉穩低啞的聲音徐徐響起:「去哪了?」
夏眠聞到他身上又隱隱有了煙草氣息,眉頭蹙得更緊:「你抽煙了?」
薄槿晏黑沉的眸子微微閃爍,攬住她往外走:「抽了一支。」
這顯然又是謊話,只一支不可能有這麼濃郁的味道,夏眠下意識抬頭看他,剛毅的側臉、下顎緊繃,薄唇緊抿似乎透著幾分不虞之色。
夏眠不知道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他平時不說話的時候也看起來異常冷淡嚴肅的。
夏眠便伸手環住他的腰,換了溫柔的語氣:「心情不好?」
男人果然都是喜歡女人示軟的,薄槿晏低頭看著她,臉色好轉了許多,他抬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俯身親吻她的唇角:「你哄哄我,我就不生氣。」
夏眠被他這副樣子逗得發笑,食指戳了戳他硬梆梆的胸膛:「幼稚。」
薄槿晏溫暖的大手探進她上衣裡,在她光滑凸起的小腹上一寸寸撫摸著,他臉上帶著溫柔專注的神情,黑密的睫毛垂下擋住了沉靜的眸光。
「寶寶乖嗎?」
「嗯。」夏眠握住他的手,順勢偎進他懷裡。
「那你乖嗎?」
夏眠一愣,倏地抬頭看他的表情。
他卻沒再看她,而是目光平淡的看著她的小腹,夏眠都幾乎以為這一聲是自己的幻聽。
之後薄槿晏沒再追問她白天做了什麼,和平時一樣體貼的去廚房為她準備晚餐,他現在的廚藝是越來越好了,從最開始的炒菜到現在學會煲湯,儼然一個合格細心的丈夫。
夏眠在客廳看書,偶爾聽著他在廚房製造出的清脆聲響,竟然迷迷糊糊陷入沉睡。
再次醒來是被他吻醒的,他溫暖寬闊的手臂和胸膛將她禁錮得嚴實,濕熱的舌尖在口中輕輕攪動。
夏眠睜著黝黑的眼沉沉看著他,探出舌尖和他纏吻,本來溫情的親密舉動卻漸漸變了味兒,他越來越強勢,一點停下的意思也沒有,雙臂也越箍越緊,恨不能將她整個鑲進自己身體裡去。
夏眠都有些喘不過氣了,舌頭被他含住吮得發麻,距離太近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但他黑沉的眸子裡隱約有些晦暗不清的東西緩緩流動。
夏眠擔心孩子,雙手抵住他的胸膛試圖將他推開些許。可是他力道太大,夏眠完全沒法將他推攮開,最後情急之下只好牙關有力,狠心咬了他一口。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夏眠咬了之後馬上就後悔了,她清晰的感覺到薄槿晏渾身一震,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沉默的退了出來。
夏眠咬了咬下唇,小聲說:「我喘不過氣……」
她雙頰泛著兩抹嫣紅,眼裡甚至有幾分惶惑無措,薄槿晏靜靜看著她,垂眸撫了撫唇角,哪裡都不痛,可是好像又渾身都很痛。
他只知道他在某一刻捕捉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恐懼。
「我去接亦楠。」他低沉的聲音帶著黯啞,微微抬眼看她,湛黑的眸子裡有幾分受傷。
那樣子莫名讓夏眠心臟收緊,夏眠伸手想要觸碰他,他卻走得極快,很快就帶上房門離開了。
夏眠呆呆看著緊閉的門板,心裡悶得難受,她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懸浮在兩人平靜的表象下蠢蠢欲動,可是卻找不到出口。
當初決定和他結婚,她不夠坦誠,明明也是因為愛著他放不下他,卻還固執的緘口不言。
而他,明明這人就在身邊,可有時候又覺得異常陌生。
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經歷了那些悲慘和不公,為什麼反而離得更遠了呢?
***
晚飯的時候有亦楠調節氣氛就輕鬆多了,薄槿晏沒有什麼異常的表現,還是和往常一樣把夏眠照顧的很好。
夏眠幾次想和他說話,都被他巧妙的迴避了。
直到晚上睡覺,薄槿晏也是故意避開她的:「我還有事沒忙完,你先睡。」
他說話時還是輕柔的語氣,甚至不忘在她額上落下晚安吻,夏眠無從挑剔,可是心裡還是壓得難受,好像有塊巨石堵得她喘不過氣一樣。
等了很久他都沒回房,孕婦總是嗜睡的,夏眠最後都不知道薄槿晏是幾點回來的。
這樣的日子竟然持續了好幾天,夏眠發現薄槿晏的狀態好像陷入一個死循環,剛剛好轉一點又開始變得糟糕,反覆無常。
他好像把她照顧得很好,可是又隱隱在疏遠兩人間的距離,夏眠總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和他近距離接觸過似得,她睡著的時候他還在書房,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廚房準備早餐。
如果不是夜裡恍惚間感受到那腰間的力量,她都懷疑他是否還和自己同床。
夏眠想找個機會和他好好溝通一下,可是還沒等她開口,意外就發生了。
夏眠一輩子也想不到,她和薄槿晏的婚姻會發生這麼嚴重的意外,或者說,她沒想到時時刻刻在自己面前保持著溫潤模樣的男人,會突然變了模樣。
夜裡的風很涼,夏眠自懷孕後很少會在半夜甦醒,她睡得也很沉,連夢都極少做的。所以夜裡再次感覺到那似曾相識的壓迫感時,夏眠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開始只當是他手臂太沉壓到了自己,可是後來發現這力道太大,已經讓她無法呼吸了。夏眠睜眼的瞬間,腦子就陡然清醒了,那一刻她害怕極了,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原來離自己那麼近。
房間裡只有「簌簌」的窗紗拂動聲,夏眠剛剛接觸到黑暗的時候,耳邊淨是自己的劇烈心跳。
等目光適應了黑夜,藉著清冷的月光,她的視線對上了身上的男人,那一雙熟悉的黑眸同樣震驚充滿恐懼。
四目相接,兩人都完全呆怔住了。
夏眠喉結好像含了腥甜,又澀又乾,有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是不能呼吸還是忘記呼吸,只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那雙手。
那雙無數次安撫過自己的修長指節,此刻正用盡全力的扣在了自己喉間,食指和拇指指腹上那粗糲的薄繭都捻得她頸間的肌膚生疼。
即便她甦醒的那一刻,他的手已經在放緩力道,但是她還是清楚敏銳的感知到了他的意圖,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掐死她的……
他似乎也驚訝極了,似是被嚇到一般,不可思議的僵硬在那裡。
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周圍越來越靜,只剩下沉重又粗噶的喘息聲,是誰的兩人都已經分不清楚。
夏眠看著身上完全怔愣的男人,顫抖著手想要握住他的手腕,費盡全力想要出聲:「槿——」
薄槿晏臉色蒼白如紙,好像被她的聲音從另一個世界喚醒,夏眠從沒見過他那一刻的表情,他脆弱的仿若孩童,從她身上狼狽的摔了下來。
夏眠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下的情況,她腦子亂極了,一雙眼緊緊盯著他,全身都好像被涼水澆透了,又冷又刺骨。
如果說上次的指印她還懷著僥倖,那麼這次是實實在在的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這麼久變成了這副猙獰模樣。
薄槿晏抬起自己骨節分明的雙手,指尖抖得厲害。
他再看向夏眠時表情痛苦,似是掙扎似是抱歉,他哀傷的注視她許久,最後顫聲呢喃一句:「我不知道,對不起,我……我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