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少年,面色略顯蒼白。但正是這難得的病弱,使得他過分得以至鋒利的英俊意外地柔和些微,顯示出另一種奇特的冷僻幽雅。
明敏將手裡的花放下,低聲說道「陳一言,打擾你休息了,班上派我做代表來看看你,大家都很擔心你。」
「嗯」冰雪般的俊容依舊冷冷清清,只一雙深沉的黑眼眸望向她。那對眼睛藏著浩瀚的星辰明光,她經常要被那溢彩的流光所迷惑。這個時候,病房裡只有他們的呼吸聲,目光彷彿膠著,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那雙眼睛吸進去了,胸口漲滿道不明的情愫,完完全全的,竟產生莫名的念頭……
陳一言……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搭在校裙上的纖細玉手扭著裙褶,坐立難安。她覺得自己的臉肯定紅了,低下頭,不敢再看向那雙眼。
他無聲地嘆息一聲。望著她低垂的頭,頭頂濃密髮絲間有個小小的旋兒,很想伸手撫一下,然而身上的劇痛仍在,只微微地抬起手背便蹙著眉又放下了。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說罷閉上眼,不再看她。
她心裡湧上一絲難以言明的失落,低聲告別,輕巧地離開病房,彷彿不曾來過。
紺青裙襬消失在花木扶疏處,他收回目光,又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九月初的陽光仍含著難耐的暖熱,然而照到她身上時,她竟然感到冷浸浸的寒意。
她恍惚著,思緒漂移。她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第一次踏進育德高中,漫無目的地走著,走過茂密蔥鬱的香樟林,紫藤長廊,圖書館旁邊的小橋,然後路過球場的時候,一顆籃球滾到了她的腳邊。
漫天絢爛雲霞下,一個穿著紅球衣的少年站在場上。面容比霞光更為攝動人心,銳利的英俊,絕世神兵般直可見血封喉。湛湛一雙燦目,鎖著萬千星輝。他站得筆直挺拔,即使是剛才還在打著球,卻無損周身清儀俊雅,只胸膛微微起伏,晶瑩汗珠從瘦削面頰滑落,沿著脖頸一路滾下鎖骨。
她呆愣愣地仰著頭看他,兩人一言不發,隔著一段距離,只有晚霞餘暉。她緩緩地,彎下腰撿起那個籃球,再緩緩地走向他。這是一種奇怪的的感覺,不受控制的吸引,短短一段路,彷彿踏在虛浮之中,周身一切景色都融化開來,只有枝枝雪白香花綻放,清涼幽深的香氣。她想著自己可能會摔倒,預感著接下來的疼痛。
然而,球只是遞到他面前,他從她手裡接過,黑沉沉的眼睛望向她。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彷彿被攝住,無處可去。他另一隻手試探地舉起,似是想撫上她瑩白秀容,卻硬生生地停滯在半空,沉凝的姿態,莫名的無言。
難以言喻的吸引,難以言喻的情感,滿漲而無所適從。他們又是同一個班級,她目光小心翼翼地追逐著他,為一絲新發現而暗自雀躍。
至極的英俊,如鋒利的長劍令人心醉神迷卻不敢接近。矛盾地,他面容如此年輕俊雅,卻氤氳著沉穩孤絕的氣韻,彷彿在時光中淬煉千百年,於反覆錘鍛中沉積了光 陰 給予他的歷練。上天如此鍾愛於他,如同接受所有神祇最高的祝福。
他還是會打球,即使話不多,卻和隊友配合得默契,大家也奇異地誠服他隱形的領導。
遇見他之前,她從未覺得自己有一日會自慚形穢。明敏,她亦是大家出身,鐘鳴鼎食之家。才情與美貌集於一身。
然而她總會為自己某些隱秘的念頭而羞慚,時而幻想而暗喜,下一瞬又低落起來……陳一言,陳一言,她恍惚地想著,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車窗玻璃,一雙琉璃美眸毫無焦距地張望,陳一言,陳一言……究竟是要怎麼樣,她被自己的念頭驚到了,不敢再撥開最後那一層輕霧。她害怕看見自己的慾望。
陳一言,陳一言,她以為自己有可能有這麼一絲不同。然而……她……嬌潤的唇翕動,她自己也未察覺,自己說的是什麼。
也許,是他的名字。陳一言。陳,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