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記得暮色四合的那天,偶爾歸鳥青黑剪影掠過雲層中散落的月華光柱,遠遠一兩聲清鳴。院子裡的爬蔓薔薇擠擠挨挨開了一片,德系的品種,花冠飽滿清麗,雪白淡紫深藍,偶爾一兩簇驚豔的深紅。
花影重重,燈光昏黃。他端來一盆清水,極為仔細地為她清理一雙素手。她盤坐在大廳壁爐前的地毯上,面紅耳赤,幾次想抽回,又被他按住。
「明敏,乖一點,別動,嗯?。」
簡直像情話,她整個人都要燒起來。失去便鞋的保護的一雙玉白小腳無措地在毯子上蹭著。
洗完了手他又從廚房端來晚餐,簡單的田園沙拉,南瓜三明治和優酪乳 。他往她那一杯中放了一勺玫瑰醬和雜漿果。
彷彿他們已經這樣生活了很久。可這是時隔一年半他們的再次相遇。
其實不算長的一段時間,然而並沒有人開口詢問,沒有人感到疏離,一如他們未曾分離。
月光從窗口流進,柔軟如頂級泰絲,他比月華更清越,修長指節即使是拿著三明治也異常動人。她羽睫低垂,在光潔如玉的面上投下兩弧鴉青陰影,含著一絲笑。
許久未有的,漲滿心扉的愉悅。
「很好看。」他伸手,替她扶正發邊略略傾斜的花枝,她抬眼望他,一瞬間又愣住了。「……嗯,你家的花開的很好……」她前言不搭後語,臉上紅暈更深。
「沒有你好看。」他停了一下,「我是說……你笑起來很好看,以後要經常笑。」
……陳一言你這樣說話真的不覺得會犯規嗎?
為什麼再次見面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她既開心又迷惑,相逢已如幻夢,此刻更是令她惶惶。
「為什麼……」她開口,毫無頭緒的一句問話,眸心琉璃河依舊蒙著輕紗,他挑著唇角輕笑,剎那間冰消雪融,修眉鳳眼均是無限好辰光的模樣。
「明敏,我已經說過。」他捧起她那雙纖手,珍而重之,「我等你好久了。」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回到自己的房間的,只記得他把自己送到房前,然後又遞給她一枝含苞薔薇。花瓣排列緊密,嫵媚飽滿,既有龍沙寶石的甜美芬芳,色澤上又是更優雅深沉的月白粉紫。
她心口沁著熱度,糖蜜一般的黏稠芳甜。捧著花,背倚著門板喘息。她不敢相信,卻只願永遠不要醒來。
把花插進瓷瓶,玉白修長的瓶子像美人的曲線,看得她有些顫慄。
「Mina, 怎麼樣,還住得習慣嗎?……」淋浴過後,總算是平息下來,走到窗前妝台擦發,卻發現手機裡數條語音資訊。
是媽媽,她點開,手上仍持著綢巾擦拭一頭流泉長髮。「……媽媽很想你,陳伯伯的兒子應該這兩天就到了,我想你們一定會相處得不錯的……那男孩比你略大一些,似乎以前還是你高一的同學?……你該叫他哥哥的……」
今天所有經歷已如此奇幻。她不願再想,只想沉浸其中。只是……哥哥?
她啞然失笑,晃了晃頭。
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月明星稀,清風蟲鳴,滿庭芳華暗香浮動如仙境。還有那個莫名消失又突然出現的英俊少年。
「一言……哥哥……」粉唇輕啟,陌生又熟悉的稱呼。抬起眼卻發現,側對面的主屋窗前,一道修長人影,向她望來。
她突然拉上窗簾,心裡有羞慚和莫名的慌亂。「明敏,我等了好久了……」嘆息般的話語,直直地切入心扉。
赤裸的腳踩在羊毛地毯,酥酥暖暖的微癢。她深吸一口氣,鼻息間滿溢花香,早先別在發間的深紅薩曼莎薔薇,和他贈予的那枝一起依偎在瓶裡。鼓鼓漲漲的花苞,彷彿下一刻就要炸開,向世人展示花蕊的甜美芬芳。
血管裡的暖熱泛起來,玉白面頰染了朝霞色。「一言……哥哥……」她又呢喃一聲,嬌軟親近的一聲。
關了燈,花香越發的濃郁。蠶絲被下,穿著絲綢寢衣的嬌軀泛著古怪的,難以啟齒的暖意。她羞慚地把臉埋進枕頭,胸前雪峰如玉碗倒扣,兩粒粉櫻頂著寢衣,一種道不明的略微的空虛。
也許明天,花苞就要盛開了。花蕊密密開,細細地泛著甜香,嬌慵清嫵又天真。
他送她的花,可以綻放一百年都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