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前傳——雙修侶(2)

  青燈素壁,雪洞一般的居所,玄冰石床也泛著幽幽寒意,一枕清霜。他並非需要睡眠,只是此刻,他不得不盤膝冥思,壓制心中的雜念。

  然而本該萬籟無聲的寢殿裡,竟傳來了細微的沙沙聲。他驀地睜開一雙銳利星眸,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任何言語。

  「你……」

  那小青龍竟來到了他寢殿內。燈光掩映之下,那張難以言喻的美顏顯示出羊脂玉般的剔盈,燈光,幽影在那張芙蓉面上交錯跳動,竟掃不出一絲瑕疵,彷彿包了一層漿,細膩瑩潤如頂級象牙玉件。燈光如豆,時而熾焰,時而幽藍,影子更是深深淺淺,黑灰,深紫,靛藍,不一而足。但無論投在她面上,還是身上,色彩如何變化,放眼望去皆是一個「白」字。所有的流輝濃彩,在那一身雪衣,一張雪容面前,只能相形失色。

  即使半分不透,也猜得出那雪衣之下的嬌軀是何等的玲瓏動人。端雅絕麗的面容並沒有半分夜闖男子居所的放浪,依然的出塵絕然,「神君,此刻輿位已正,請神君與真甯行雙修法典,以蕩滌魔息。」

  說罷斂足交錯輕點,身姿如燕輕盈落於石床一端,盤膝而坐。解下腰間那雪綾,衣襟鬆散,略略露出一抹動人至極的瓷白粉肌。他喉間如梗,胸中如遭重擊,「真寧……你……」

  那片凝脂柔豔至極,如浸 乳 絲緞,窺一斑而知全豹,不難想像她的胴體該是如何的嬌豔絕倫。心中騰地燃起一簇火,幾欲灼傷,和魔氣發作時不同,這火焰直欲將他內心最幽微最難以啟齒的慾望逼出,熱燙得他左胸激盪,暴漲的情緒,幾乎無法控制。

  她悄悄地抬起眼,瞟了重華一下。誒,雖說她前來璇璣峰就是為了幫助重華神君,她實在捨不得這樣一個頂頂絕俊的神君受這樣的苦楚——況且,這也對她的修行有所裨益——她本該合著修煉道法的嚴肅心態來的,可是、可是……看著神君那雙眼睛,她的心就迷亂了起來,沒有了往日全神修煉的專注。

  那雙漂亮的星眸,即使是冷冷清清著也動人心弦。更不用說他那絕世神兵一般的雋挺風流的面容,凜冽鋒利的清儀風華。更何況,重華神君才學淵博,波瀾不驚,這足以令她心醉神迷。她可是費了好大,好大功夫,才把自己裝飾得鄭重其事的,希望神君不要察覺出她的慌亂,認為她不專心修行就好了。

  這小青龍、這小青龍——他深吸了一口氣,丹田一股暖熱——這是前所未有的,他登神位數千年,來來去去也有諸多女修明裡暗裡地要他一塊做雙修道侶;更有那心魔發作時,身如煉獄,周圍也不知多少豔鬼修羅活色生香地誘惑著他,也無一動容。但是今夜,偌大的深殿,只他們兩人。她意態嫻雅,天真無邪中透著極致誘人的風情,他冷冷清清的道心竟有了動搖。

  她忐忑不安地纏著雪綾,「神君……再不開始運功,最適合修煉的輿位時辰就要過去了……」

  他凝望進她碧澄澄的眼底,有緊張,有迷亂,有依戀,更多的是無暇的純淨。

  怎麼能,怎麼能。他極有可能某日,道死神滅,神魂飛散,什麼都不剩下。

  「真寧,快回你的竹屋去。」他合上星眸,泠然說道。

  「可是……可是……」她瞬間慌了,糯米般細白的牙咬在豐潤的唇瓣上,嬌妍無比,「神君……真寧……」

  「快回去。若你還想呆在璇璣峰,就立刻回去。我的事,我自有主張。」直到神識感覺到那少女已經惆悵地遠離後,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又一次念起了清心訣。

  神君似乎不願意見她。

  站在門外,她略略悵惘地想著。她依然還能繼續去他的書室借閱,可是他的寢殿,卻被下了禁制。她修為法術遠不及他,根本無法跨過。

  即使心裡想著,也許神君只是又冥想入虛了,但總又有一絲無端的牽念與猜疑。

  「其實……真寧只是想讓神君帶我去摘朱果而已……」她有點委屈地蹲在池前,纖指撥弄著池水,但是再也沒有那人清冷又誘人的聲線告訴她太冷,別碰。

  好在璇璣山風光秀麗,神君入定的時候,她倒是將附近的山峰走了一遭,可惜卻沒有發現重華所說的朱果。

  「不若這回走得遠一點好了。」她嘟囔著。朱果煉成的膏子是絕頂的潤滑香膏,還在金明殿時,比她年長許多的女修曾經吃吃地嬌笑著和她講過,「小真寧,若是哪日你決心和誰雙修了,不妨先備著些朱果膏子。呵~~」

  白衣玉帶,她並未御風飛行,隻身走下主峰,沿著更偏僻,更幽深的峰巒去了。

  清虛入定,神識五感仍是靈敏,風吹草動皆逃不過他神識覆蓋的範圍。當那小少女惆悵離開主峰去散心時,他竟略微鬆了一口氣。

  他有預感。她會取代那千萬年來纏身的魔障,成為他長生道上的心魔。而且再也無法破障。遵從自己的內心,明心見性,承認自己的情愫,已是不易。但她啊……她啊……這樣的天真嬌痴,這樣的澄澈絕豔。

  「真寧前來,就是為了神君啊。」一聲聲銀鈴般的言語,不停地在耳邊迴響,似遠還近,冰擊玉碎的曼曼軟聲,也似敲擊他心頭之上。似多情,又似薄情。

  呵,若是那日在崑崙峰,她遇到的不是他;若他不是靈寶天尊門下的徒子;若他師尊沒有到金明殿為他求親——她是否還會出現在這璇璣峰上,是否還能與他共同推演幻方,是否還能這樣繼續痴戀著他——他無法無視那雙明眸裡的依戀和崇敬,也無法狠心看著那雙明眸蒙上一絲水霧。

  他一定是魔障了,魔障了。他仰面吐納,睜開雙眸。一室靜寂,彷彿還是有一縷淡香殘留,鬱鬱的青苜蓿香,含著水汽一般的清冽幽深,淡若無物,卻又在這室內久久不散,彷彿一睜開眼,就能看見她盈盈立於跟前,白紗雪綾,三尺青鴉如瀑,言笑晏晏。

  香亦竟不散,人亦竟不來。心下一動,卻想到似乎她很久都沒有回到竹屋了。以往她出門散心,定也是不超過二十個時辰就要歸來——但是現在,似乎他很少感受到她的氣息了。心中一悚,當下立即放大神識範圍,一寸寸地搜尋。

  沒有,沒有。「真寧!真寧!」繼續擴大了搜尋範圍,不斷地用傳音入密一聲聲呼喊。

  璇璣山除了主峰璇璣峰,險嶺峻山不在少數。深澗直通地底,更有數不勝數的幻境異地。一旦陷入未能及時脫身破障,在異境中不僅會壓制修者的修為法力,更會滋生心魔,更難逃離。

  他當時選了璇璣山作為居所,一部分是出於僻靜安謐,另一部分就是因為處處險境,適合鍛鍊道心提高修為。此時他無比懊悔,那隻小青龍——那隻蠢兮兮的小青龍!

  袖中劍光暴漲,一聲清越至極的長嘯劃破月色。佩劍承影剔盈而出,他一身紺色寬袍如融入風聲夜色,乘著承影循著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回應追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