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陰差陽錯

  

  第二日用了早膳,我突然覺得胸口疼的越發厲害了。便想去找四娘說說,害了病這個事要今早醫治為好,右廂的胭梔姑娘,便是因為害了病,恰恰這個病的位置有些尷尬,不便與他人說,羞於啟口,一直避著,結果上個月去了。

  我在屋裡轉了一圈沒找到四娘,正納悶時,四娘從屋外衝了進來,「快,阿九,把包裹收拾好,帶著,我們趕緊走罷!」

  「不是傍晚送我走嗎?」四娘的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我有些慌,忙拉住她的胳膊問她。

  「不要多說,快些!」她眉頭緊皺,拉著我往裡走。

  說話間,我已經聽見了樓下花廳裡傳來的聲響,四娘的後院隔前廳還是稍稍有些距離的。那吵鬧聲很大,竟然能夠傳到後院裡。我也慌了神,不容多想,趕緊跟著四娘去拿包裹。

  走路間,我腦子裡飛快轉著,一般的花樓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當的勾當,更何況燕來閣這麼出名的花樓,背後定是有很大的靠山的,如花大奶的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也不是白送去的。可是這連著兩天都有官兵過來,想必是真的出事了。看著四娘忙碌的身影,我有種不好的感覺,卻不敢問她。

  樓下的響聲越來越清晰,我甚至能聽見靴子踏上樓梯的啪嗒啪嗒聲,夾雜著的是叮叮噹噹的清脆響聲,至於到底是兵器碰撞發出的還是官服上的配飾所發出的,已經不重要了。

  「走吧!」四娘拿了包裹拉著我往外走。我伸了手過去,她又頓住,往回跑,我跟上去,她攤了一塊麻布,把她首飾盒裡的東西全都倒進去,嘩啦啦的,全都是這些年來那些來的公子哥送給她的首飾,珍珠,玉器,瑪瑙,明珠,再多的我就不認識了。我在心裡暗笑,四娘也真是的,戲摺子裡的那些人,都說逃命要緊,錢財乃是身外物,能捨就舍,四娘竟還有心思顧及這些,又轉念,這些東西都是她寶貝的,她也不讓我碰過,帶上也是合情理的。

  她迅速的包好,拉起我的手。

  「快走!」

  我跟在她身後小跑,四娘牽著我的手,我突然發現,四娘的手裡濕答答的,竟是汗!我抬頭看她,她漂亮的髮髻此時有些散亂,歪歪扭扭的。

  四娘突然頓住,我心不在焉,差點撞上去。伸了半個頭去看,大廳裡此時不少官兵,凶神惡煞嚇人的很。如花大奶半彎著腰陪著笑同那個領頭的官爺在說話。

  等了一會兒,那領頭的官爺轉過身去了,四娘趕緊拉著我跑。繞過院裡的小假山,往廚房那兒鑽,我知道,廚房那兒是有個後門的。

  跑過去沒多久,我聽見身後有聲音,「在那兒,快追!」

  慌亂中我回頭看了一眼,閣樓上站了個官兵,指著我們的方向大喊。緊接著就是咚咚的腳步聲,我趕緊跟著四娘跑。

  在知道他們是在追我和四娘時,我突然放下心來,沒有了之前的提心吊膽。儘管我還是不知道為何無緣無故被官兵追。

  廚房後門過去的是一條小巷子,小巷子往前是通向燕來閣後街的那條街,也是極繁華的。

  四娘拉著我左拐右彎的在巷子中穿梭,每當後面的官兵快要追上時,四娘就拐進胡同巷子了,她對這兒熟悉,也算是個優勢,能為我們的逃跑爭取一些時間。

  拐出巷子到後街時,街上人多,四娘拉著我在人群中躲閃避過。官兵被人群隔在身後,隱約能聽見些呼喊聲。

  四娘帶著我拐進一個偏僻的胡同,進了一家院子。院裡破舊,大概是好久沒人住了。沒等我仔細觀察,她把我推進屋,找了一個地方,環顧四周,最後把我推進一個破衣櫥裡,我被推進去,立馬聞到一股陳舊的腐朽怪味。

  「別動!」四娘喘著氣,「阿九,你在這呆著,不要出聲。」她摸我的頭,指尖劃過我的臉,眼裡是擔憂。我從沒見過四娘這個樣子。

  「我知道的,四娘,我要躲好。」我點頭回她。

  她笑了,把手裡的包袱塞給我,還有她那包首飾,「記得等官兵走了再出來,這包首飾你拿去當了,但是,」她突然提了聲音,「我給你的玉,你無論如何也要留著。」

  「我知道了,四娘。」

  四娘又笑又哭,把我往裡推了推,把門關上,我聽見了鎖扣的聲音,有些著急,「你要去哪?四娘,你去哪?」我使勁的拍門,她都沒有回頭,又提著裙子往外跑了。

  我從門縫裡看著她走遠,越發著急,四娘竟然丟下我走了!她說過,要好好的養著我的,還要讓我為她養老,可是她卻跑了。

  「在那兒!跟上!」

  我聽見叫喊聲,立馬噤了聲不敢說話。瑣碎的腳步聲從門口跑過,又突然停了下來。我聽見一個雄厚的聲音:

  「你,去這兒看看,你們去那邊,剩下的跟我來……」

  立馬就有人推了門進來,我從門縫中看見兩個官兵拿著佩刀往裡走,朝著我的方向過來。我不敢哭,也不敢做聲,用手捂著嘴,屏住呼吸。

  一個官兵走到衣櫥前,我立馬朝後仰了仰身子,儘量不露出來。

  呲……我聽見了刀出鞘發出的摩擦聲,心跳加速。我好怕,卻不能喊出來,我知道我不能,我捂緊嘴不敢出聲。

  那個官兵小心挪步走過來,在衣櫥前站定。我甚至能聽見靴子踩在朽壞的木枝上發出吱呀聲。

  越來越緊……

  「快走,在那兒!」

  「你愣著幹什麼?走啊!」

  似乎是另一個官兵在喊他,靜了一會兒,我聽見腳步聲從衣櫥前響起,越來越遠,最後聽不見了。可是我依然不敢動,我害怕他又返回來。只得待在衣櫥裡,也不敢動,靜靜的等著。

  我聽見有鳥雀飛進來,搧動翅膀撲哧撲哧的停下,又飛走了。還有瑣碎的唧唧聲,是蟄伏的蟲子老鼠跑出來了,後來的,我就記不清了。

  等醒來時,入眼的是一片黑暗,同時而來的是吸入鼻中的怪味,它刺激著我讓我猛然想起來。我透過門縫去看,此時屋外的院子已經暗下來了。竟然這麼晚了?

  我使勁的拍門想要出來,觸動了鎖扣發出響聲才想起來,我被四娘鎖進衣櫥了。可是,四娘去哪了?她又是否逃過了?

  心裡一急,就更加煩躁,我使勁的拍門,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是這個破衣櫥竟然被我拍的倒在地上,我也跟著倒了。咚的一聲,嗆了我一口灰塵。但是衣櫥的側面卻破了,我使勁推了推,被迫趴在地上又用腳去踹,終於踹破了一個洞,只是用力時腿跟著踹去被突出來的破木頭劃了腿。

  一點一點的掰出一個洞,勉強從裡面鑽出來,屋內一片漆黑,天已經暗了。我把抱背好,在懷裡摸了摸,東西還在。

  出了院門,我卻突然不知道該去哪了。四娘不見了,燕來閣肯定也是不能去了,那我該去哪?琉燈溢光,人來人往,我站在街頭,被過往的人撞來擠去。

  最後一縷日光散去,火紅的晚霞在天邊泛光,我猛地想起來,陶遠說黃昏等我。對!他在等我,此時我要找到他,可是,他能幫我什麼?難道真的要和他一起參軍,然後戰死沙場嗎?

  但此時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快步朝城門那兒跑去,出了城門再走二里地,酉時一刻,快跑。我在心裡默念。還不忘腹誹,既然是招兵,那就堂堂正正的在城裡招,又何必在城外郊!

  可是等我喘著粗氣跑過去時,那兒已經沒人了。此時天已全黑,不留半點光亮,郊外裡的夜晚,蟄伏的蟲子鳥獸漸漸出動,我有些害怕,但是連續奔跑使得我感覺喉間冒火,像是有血要往外湧一樣,使勁嚥下去,火辣辣的疼,雙腿也發軟,一屁股癱在草地上。

  喘了幾口粗氣,才漸漸緩過勁來。靜下來時,林間的各種聲音就冒出來了,有蛐蛐兒的叫聲,爬蟲爬過枯葉的吱呀聲,樹林深處夜貓子的怪叫聲,此起彼伏。

  待身上有了些氣力,我才想起,我該去哪,陶遠已經走了,四娘也不見了,我該怎麼辦?正想著突然聽見了腳步聲,黑暗中還有亮光,我趕緊往亂草從中躲起來,暗暗祈禱不要是官兵。

  聲音越來越近,我扒開一撮草望過去,只見一行人走過來,約莫有二十來人,中間抬了一頂轎子,緩緩走來。到眼前時,藉著他們手裡的燈籠才看清,那一行人的服飾有些奇特,並不像官兵的鎖甲,走路也並沒有發出鐵器碰撞的清脆響聲,正想著再湊近看清些時,猛地被人揪出來,我被摔在轎子旁的地上,背部狠狠的撞了一下,我痛的蜷縮起來。

  「你是何人!」把我扔出來的那個人厲聲問我,我看見他把佩刀□□,與此同時的,還有其他人刀劍出鞘發出的呲喇聲,在靜謐的山野裡,整齊的嚇人。

  那把刀抵著我的脖子,我一晃,立馬爬起來跪下。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小人是同州城內人。」

  他的刀又近了一分,「你躲藏在此,有何意圖!」

  「官爺明查,小人只是來參軍的!」

  「我看你圖謀不軌,定……」

  「慢著!」轎中傳來聲音,打斷了那人。轎子側窗的簾幕被挑開一半,看不見人,卻有聲音傳出來,「你說,你是來參軍的?」那聲音不大,低沉慵懶,如玉石之聲,尾音上揚,帶了絲興趣。

  我趕緊向前朝著轎子爬了爬,還沒說話立馬有刀抵上來,有一隻手從窗中伸出,刀劍又嘩啦啦的收回去。

  「大人小人確實是來參軍的。」我突然想起來陶遠提起過,這招兵的是兵部侍郎的親侄子,看這人的架勢,也□□不離十了。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總是不會錯的。「參的正是您,兵部侍郎的軍。」

  「哦~」那人笑笑。「帶上吧!」

  說完,我就被兩個人架起來拖著,我的包袱,連著四娘給我的首飾,全都被人提走了。只聽見一聲,「起轎……」一行人又出發了。我被架在隊伍中間,前方就是轎子,後面又無數人。我突然想看看陶遠在不在這裡面,他說過要等我的。

  我扭頭去看,人頭攢動,天色已暗,什麼也沒看見,還想再看時,被人推了推,「老實點!」我只好規矩行步,只覺胸口微疼。

  行了一段時間,到了城門下,城門已閉,夜禁時間已經到了。我扭了身子去看,一人上前與那守衛說了什麼,那守衛立馬恭恭敬敬去看門。待我們過去時,我回頭看,那暗夜中的城牆巋然不動,回過頭我突然覺得哪有不對,再扭頭,藉著城門上的燈光,那分明寫著「北門」。

  可是,陶遠明明說他在城南,城南!

  身後的人又推了我一把,警示我老實點兒。我扭了頭看旁邊的那人,他挑了一隻燈籠,暗光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我看清了他的服飾,寶石藍秀仙鶴的外衣。

  寶石藍秀仙鶴?我努力的在腦袋裡想,燕來閣那前院的說書先生好像提過,寶石藍秀仙鶴到底是哪一派的?怎麼這會兒就是想不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