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回到王府後不久,太醫就來了。

而且,有很要命的人跟著太醫一道來了。

我沒料到他會來,而且來的無聲無息,我剛喘過氣,半躺在內花廳的軟榻上就著楚尋的手喝茶潤潤喉嚨,胳膊疼得鑽心,突然此時眼角裡瞄見門口侍候的人嗖地撲通通全跪下,一道明黃出現在門檻外,我下意思地一個激靈,從榻上滾下,就勢跪倒,險些撞翻楚尋手中的茶水,閃著老腰。

「臣,叩見皇上。」

明黃邁進門檻:「皇叔,快起身,你傷得這麼重,還行什麼大禮。」我剛要在叩頭謝恩,一隻手扶在我肩上,我只得費力爬起來:「臣當不起。」

啟赭望著我,眼神很關切,手仍然在我左肩上:「皇叔,不用和朕如此客氣。」那目光,極自然地,掃向一旁,望著仍跪伏在地上的楚尋,「這是……」

我思索著該怎麼介紹合適,楚尋已叩頭道:「草民楚尋,叩見萬歲。」

啟赭神色了然道:「哦,也平身吧。」再看了看謝恩起身後的楚尋,「暮暮館的楚尋公子,朕聞名已久,今日看來,果然不是尋常人物。」

楚尋躬身:「多謝萬歲誇獎。」

啟赭微笑,卻是看我:「皇叔的人個個都這麼出挑。」

我橫豎只拿這張老臉頂著:「皇上過獎了。」

右臂上的匕首插在肉裡,疼得一時比一時厲害,我的皇帝堂侄終於體恤了我的虛弱,斂眉向身後道:「許太醫何在?還耽擱什麼,快看看皇叔的傷!」

堂侄,分明是你在耽擱,許太醫怎麼敢上前,哪能怪他?

許太醫戰戰兢兢答應了一聲,抱著藥箱顫巍巍過來,皇帝堂侄終於把手從本王肩上收回,許太醫手下的小醫官們一擁上來了七八個,本王被按在桌旁的椅上,眼睜睜看著瓶瓶罐罐刀剪布盤之類在桌上一溜排開。

許太醫俯身,眯眼,觀測我右臂許久,神色凝重地望著那直豎在肉外的半截匕首道:「懷王殿下臂上的匕首,需要拔出來。」

廢話,傻子都知道要拔出來,不拔難道留在肉裡春天抽葉夏天開花秋天結出幾斤小匕首?

許太醫這個老傢伙居然還是太醫院之首,我很為皇帝堂侄的龍體康健擔憂。

許太醫的這句話還帶著請求示下的意思。

但不是請本王示下,現在這個廳裡,輪不到本王說拔還是不拔。

啟赭坐在上首的座椅內,開禦口道:「許卿,那便拔了吧。」

許太醫領了這句聖諭,方才卷起袖口,讓兩個小醫官替自己圍上一件白色的圍嘴兒,拉出預備拔刀的架勢。

許太醫舉起一把銀光閃閃的小剪,又和我打了個招呼:「懷王殿下,臣要開始拔了。」

我無奈,只好說:「請隨便拔。」

許太醫拿著小剪,卻還不下手:「王爺,拔匕首的時候,會比較疼痛,你稍微做些別的分分神能好些,比如和誰說說話。」

啟赭道:「許卿只管拔匕首,朕來和皇叔敘話。」

我忍著疼,還要擠著笑道:「多謝陛下。」許太醫開始剪開我的衣袖,我接著道:「今天一點小事,驚動皇上,臣實在惶恐。」

啟赭道:「怎麼是小事,皇叔受了這麼重的傷,是大事,朕理應親自探望。」

匕首邊的衣料已經被幹了的血粘住了,粘在皮肉上,剝下來時火燎的疼痛,我道:「皇上言重了,只是一點皮肉傷。」

衣料應該是全剝下來了,許太醫按著匕首邊本王的皮肉,啟赭嘴角含笑道:「是皇叔過謙了,皇叔是本朝棟樑,今日半晌風流後,出得秦樓,攜美回府時,順道勇救柳丞相于匕首下,智勇膽色,無人能及。」

肉裡的匕首動了動,我咬著牙,吸著冷氣道:「這是湊巧了。皇上,臣覺得那幾個刺客有來歷,需要嚴審。」

啟赭半閉起雙目道:「嗯,此事就交給大理寺去辦吧,張屏辦案,朕一向放心。」又抬眼看我,「柳卿還沒過來探望皇叔?」

我幹幹道:「柳相應也受了驚,臣請他先回去休息了。」

啟赭道:「哦,柳卿未受傷,朕很欣慰。」又看了看我,「朕聽說皇叔中刀後沒管自己,只一直摟著柳卿問,桐倚有無受傷。皇叔與朝中的官員們這樣親厚友愛,朝廷如今一片和樂融融,朕更加欣慰。」

本王壓住一個冷戰,臂膀傷口處驀地一空。

許太醫終於把匕首拔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