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信]一頁真:雲老師不肯跟我牽手QAQ
[私信]吳越:……總覺得上次聊天的時候真哥的煩惱並不是這個。
[私信]吳越:他說什麼了嗎?
[私信]一頁真:他說累。
[私信]一頁真:牽手到底哪裡累?
[私信]吳越:……
[私信]吳越:他多高?
[私信]一頁真:175不到吧。
[私信]吳越:你試試走馬路牙子下面,他估計就不累了。
[私信]一頁真:……
[私信]一頁真:複習去!
天氣漸熱,人心浮躁,項真在大太陽下跟個老母雞抱窩似的帶一群初中生練球,吼人的嗓門兒遠不如平時。
課間有相熟的學生問他:「真哥,今兒曬蔫啦?」項真懨懨地揮手趕人。他哪能跟這幫嬌生慣養的少年人一樣,不到六月就能被太陽曬得哇哇叫——他可是塗了比指甲蓋還厚的防曬呢。
正巧顧瑜路過。他慢悠悠地踱過來,搭腔道:「你們真哥情場失意,少刺激他啊。」
項真哀怨地瞪他一眼。
情場失意不至於,但雲老師最近的確是變得冷淡了。原因不明。
好不容易確定關係呢……
項真想著,單手抓住學生迎面砸過來的籃球,懶洋洋地走到籃下,原地起跳Duang地給扣了一個,動作舒展輕鬆,毫不費力。他們當教練的都不愛炫耀自己的體型優勢,學生們難得嗨一次,球場上響起嘈雜的起鬨聲和口哨聲,夾雜著一聲撕心裂肺的「真哥我愛你」和哄堂大笑。
——又不是雲老師,項真才不稀罕。
而項真稀罕的雲老師已經連續一週拒絕跟他身體接觸了。牽手被無視;接吻被推開;摟肩膀被抖掉;上床十次有九次被拒絕,剩下一次做完雲老師居然堅持起床去睡了客臥。項真簡直要瘋。
他旁敲側擊問了好幾次,發現一切暗示在雲老師面前都完全失效。最後項真心一橫,逮著機會把雲老師堵在沙發裡,整個人泰山壓頂式趴在雲老師身上,徹底杜絕被視若無睹的可能。
項真控訴道:「雲老師!你是不是厭倦我了!親也不讓摸也不讓!」
程振雲面無表情:「熱。」
項真勉為其難挪開了一點兒,拿手肘撐了個平板支撐,仍然堅定地看著他。
程振雲意識到了項真的理解錯誤。他伸手戳了戳項真的肩膀,解釋道:「你太熱了,不想碰你。」
項真:「……」
程振雲是真的很怕熱。項真實測,氣溫高於28°的時候,雲老師就是被他剝得全.裸一動不動坐在地板上跟他玩大眼瞪小眼也照樣會出汗。現在項真終於知道程振雲為什麼那麼白了——夏天他根本不出門。
項真問他:「雲老師,宿舍裝空調了嗎?」
程振雲難得地露出了抱怨的神情:「會超負載。」
項真挺心疼的,心念一轉,又逐漸生出一個模糊的想法。他居心叵測地引導道:「那得多熱啊。」
程振雲想了想,客觀評價:「還好,我都待在實驗室。」
項真猶不死心:「晚上呢?」
程振雲面無表情:「睡實驗室,方便。」
項真:「……」
項真終於學會開門見山。他利誘道:「雲老師,住我家吧,中央空調從早開到晚。」
程振雲眉一挑。項真懷疑雲老師看出來了,心裡難免有點兒虛,然而程振雲只是推開他站起來,平淡道:「再說吧。」
程振雲最近在準備一個會議報告。雲老師會畫非常好看的星圖,兩個璀璨的三角錐,夾著一道灰蓬蓬的窄線。項真看著那兩個三角錐裡明亮的恆星們,歆羨道:「好漂亮啊……這就是銀河嗎?」
程振雲說:「這才是。」他指著那個灰撲撲的區域。
項真有點兒震驚:「我以為銀河系會是被看得最清楚的。」
「恰恰相反,」程振雲一臉嚴肅,「人類連太陽都沒能看清。主序星,穩定燃燒了五十億年,離地球近在咫尺,仍然有黯淡太陽悖論無法解釋,日冕反常加熱機制不明,我們幾乎一無所知。」
項真沒聽懂技術細節,單純順著結論一捋,竟也覺得很有道理。
的確是……越親近的人與事,有時候反而覺得無法認識。親密關係裡一切都是燈下黑,項真只有在分手之後才能清楚看到前男友的缺點——戀愛過程中,他是極端盲目的,像歐律狄刻一樣喃喃著不顧後果地索求情人的注意力。
也許項真的表情太過惶然,程振雲良心發現,補充道:「我胡說的。」
項真:「???」
程振雲聳肩:「那一段話沒有實質性錯誤,只是寫文常用的春秋筆法。『我們幾乎一無所知』,這句話在天文上真的很安全,也因此沒有什麼意義。銀河系沒有亮點是因為銀盤的光污染和塵埃吸收——太亮了,什麼都看不出來,乾脆不畫了。」
項真:「……」
項真一臉慘不忍睹的「我被欺騙感情了」的表情。程振雲笑了笑:「數據本身不會騙人,數據的來源和對數據的解釋卻是會騙人的。天文學不是目標驅動的,它的研究對象是宇宙與物理規律。你不需要拿它來『認識你自己』。」
項真對著這句話咂摸了一會兒:「……總覺得雲老師在對星座開嘲諷。」
程振雲想了想,否認了:「我不瞭解,也不關心。占星術跟天文學的距離可能與陰陽五行跟化學的距離一樣遠。」
……
不知為什麼,項真覺得這句話比剛才那句更嘲了。「不關心」是一個很平和的表述。對大部分人來講,這種說法至少要比「很討厭」好聽許多;可對於項真,這句話的殺傷力遠高於其它。
雲老師到底關心什麼呢?
「……興趣是與能力相適應的。只有可視光波段可用的時代不會對矮星有興趣;」程振雲仍然在接著剛才的話題講,項真一晃神就錯過了不少內容,「當Gamma波段開啟時才可能觀測到黑洞的吸積盤……」
項真看著程振雲的嘴唇翕張。他不懂星星,但雲老師這樣認真講述的情態真的很可愛。程振雲穿一件白襯衫,因為嫌熱,袖口挽到手肘,衣領敞到第三顆扣子,鎖骨若隱若現。他的語速很快,視線虛虛地落在那張圖上,表情柔和。
項真只有一點嫉妒,頭髮絲兒那麼細的一丁點兒。他低聲道:「雲老師只有在談星星的時候才會說這麼多。」
程振雲抬頭盯著項真看了一會兒,勾起嘴角:「我喜歡星星。」
項真:「……」
言下之意是不喜歡我嗎?
興趣是與能力相適應的,「愛」也是。
項真擅自拓寬了這句話的主語。雲老師關心星星,而項真只關心他。也許雲老師有足夠心胸與智慧去愛整個宇宙,愛那些項真甚至看不出有什麼區別的星星。那都是很好很好的。
項真想,他自己就沒有那麼好。他那麼挑剔,娘炮,愛哭,心胸與眼界都小得不般配體型。他的心臟裡裝滿了快要溢出來的自我意識和悲歡喜怒,隨手一捉都是黏膩的情緒,哪裡還放得下整個宇宙和那所有閃耀的群星呢?
項真看不到那些的。
項真只需要一顆星星。他只愛那一顆星星,一顆屬於他的星星。
如果他的星星也愛他,那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