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振雲開車。項真喝得比吳越還多,神智還算清醒,人卻變得分外黏糊,被雲老師塞進副駕駛之後就開始性騷擾,先是抓著雲老師的手摸了好一會兒,被拍開之後又去摸雲老師大腿。
程振雲被摸得都快硬了。他鬱悶道:「……上次沒見你這麼流氓。」
指的是目的地那一回。
項真不用再分心關注吳越的情況,整個人安心沉溺在暖融融的微醺狀態中。現在他一點兒也不像能扛著天的高個兒了,倒像一隻露出肚皮的貓——巨型布偶貓。他對著程振雲很羞怯地一笑:「那時候雲老師還不是我的。」
程振雲挑眉道:「現在是你的了?」
項真就不說話了。趁著輔路紅燈,程振雲瞟了他一眼,項真茫然地望著他,嘴唇微張。
項真出門時抹了很呲的淺橘色唇膏,晚餐沒多久就全給自己吃完了。程振雲湊過去極快地吻了一下,感覺舌尖都是紅酒味兒。
項真一個激靈,猛地坐直了:「別呀,一會兒交警來查酒駕了。」
程振雲失笑。
項真閒不下來,眼見車開上路了,不能再動手撩,嘴裡便開始嘮叨。他問程振雲:「雲老師呀,小越跟你聊了什麼?」
程振雲跟著GPS轉進一條小道,對面來車明晃晃打著遠光燈,程振雲被刺得看不清路,全副心神集中在路況上,隨口應付道:「你初戀。」
項真:「……」
程振雲錯開了那輛打錯燈的車,轉開話題:「你跟吳越怎麼認識的?」餘光瞥見項真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他微微翹起唇角。
項真說:「我們在藥娘群認識的。小越那會兒才15歲,是群裡最小的一個。」也許是因為醉酒,也許是一直無處傾訴,項真的談興高漲,「小越的性別焦慮特別嚴重,醫生給開了HRT,可是家裡人堅決不接受。她跟家裡抗爭了快一年,被鎖在家不准上學也不准出門,家裡人說要鎖到她18歲送去參軍。」
項真講著講著就打了個哆嗦。吳越當時那個樣子,被丟到最歧視娘娘腔的軍營裡,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
他低聲道:「小越自己逃出來的。
「她那個年紀,什麼都做不了,東躲西藏了小半年,一直在打黑工,可掙的錢都不夠吃藥的。我接濟了她幾次,結果趕上了籃球隊太原集訓,就暫時把她拜託給了顧瑜。小越就是那時候遇見大北的。
「大北是顧瑜的朋友,是個雙,比小越大了整整一輪。小越那會兒沒地兒住,就借宿在了大北家的客廳。本來大北只是幫顧瑜的忙,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就在一起了。小越那時候才16歲。」
項真茫然地望著前路,他的聲音顯出一種疑慮:「我都不知道那時候讓顧瑜幫忙對不對。也許小越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程振雲冷淡道:「真空也會漲落。物理規律都不能安分地呆在全局最優解——你是不是自視過高了?」
項真啞然。
哪裡有完美的決定?一切事情回溯時都彷彿有更好的解決之道。項真只能給吳越提供選擇,不能替她決定人生,更沒有資格替她後悔。
這個道理項真並非不懂。他只是遺憾吳越沒能得到更好。
項真說:「雲老師,我覺得有點兒難過。」
夜景如魅影飛馳而過,程振雲坐得端正,沉默地望著前路。項真都不知道雲老師是不是在聽。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他無憂無慮地過了那麼久,總得在被抵著後背直面現實的時候才想起來過去與未來的疼痛。吳越說他幼稚,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0.3%的TS和3.5%的LGB,項真一時竟說不出哪個更值得感嘆。他只是惶然地望著他的雲老師。
車速平緩地降下來,程振雲打了右燈靠邊停車。他在項真不明所以的目光裡下車開了後備箱,片刻,拎出一件自己備用外套扔在項真身上。
項真:「……雲老師,我是難過,不是冷。」
程振雲繫好安全帶,側頭瞧了他一眼:「哦。要把衣服還給我嗎?」
項真立即抱緊了那件被他嫌棄得不行的土黃色基礎款外套。
車內的空調為了適應程振雲的習慣開得極低,項真摟著程振雲的外套,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明明自己是一身酒氣,在夢裡竟也彷彿嗅到了甜蜜的牛奶草莓味。
項真醒來是在停車場。雲老師的外套因為不可踰越的身高差距被搭在了腿上,項真肩上披著另一件他自己的備用外套。程振雲倚在方向盤上查郵件,手機屏幕的藍光印出他眼下輕微的青黑痕跡。
項真輕聲問道:「雲老師是不是挺累啊?」他起身去摸程振雲的臉,外套從肩上滑落,還帶著暖意。項真想起來白天雲老師同他做完之後便昏昏欲睡的情狀,心臟又暖又澀,低聲道:「我不該叫雲老師出來這一趟的。對不起啊雲老師。」
程振雲一聳肩:「我願意。」
項真怔怔地瞧了他一會兒,猛地撲過去摟著他的脖子狠狠親了一口。
直到回家程振雲還在皺著眉擦被項真親的部位。項真心虛道:「雲老師覺得噁心啊?」
程振雲說:「都是酒味兒。」他低頭看一眼項真緊張兮兮抓著自己的手:「你是不是還沒醒酒?」
項真嘿嘿一笑。他還沒醉到需要醒酒,也沒醒到能抑制自己黏在程振雲身上的衝動。項真伸手按了按額頭,還有些醉酒後的頭疼,不過並不嚴重。
程振雲嘆了口氣,轉身進了廚房。項真亦步亦趨地跟了進去,靠在廚房門口:「雲老師沒吃飽嗎?」他有點兒愧疚。雲老師看起來不怎麼喜歡西餐。下次他該選個火鍋什麼的——又或者他該去學做飯了。
程振雲從冰箱裡翻出來一罐項真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塞進去的蜂蜜,調了一杯很濃的蜂蜜水,遞給項真:「喝。」
項真受寵若驚,捧在手裡愣了片刻。
程振雲補充道:「醒酒的,有話問你。」
項真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輕浮,異想天開地問:「是吐真劑嗎?」
程振雲嘴角一抽:「是。」
項真扁了扁嘴:「……雲老師別生氣,我喝。」
要洗去一身酒氣還是得費些功夫的,項真從浴室出來時,程振雲已經蜷在床上睡著了。項真不知道雲老師想問什麼,大概也就是吳越提起的那些他的過去。可他的故事那麼漫長無趣,雲老師會想聽嗎?
項真望著已經睡著的雲老師,說不清心裡是慶幸還是失望。他小心地掀開被子鑽進去,體重無可避免地壓得床墊一沉,項真停頓片刻,伸手去摟雲老師的腰。
然後他聽見雲老師「唔」了一聲。
項真體貼地輕聲問道:「怎麼啦?」
程振雲聲音裡帶著纏綿的睡意:「我好像忘了問。」
項真:「?」
程振雲:「你初戀呢?」
項真:「……雲老師你怎麼還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