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小真的初戀非常平凡無趣,甚至根本算不上一段戀愛。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因為身高自幼被丟進籃球隊的體育生,懵懵懂懂地唸到初三,一朝被隊長的GV啟蒙,發現自己想要跟男人睏覺,結果被騙了炮不說,還被羞辱了一臉的淒慘故事。
項真還記得那是初三體特統測前夕的週末。一宿舍快要被憋瘋的體育生半夜偷偷圍著一台隊長偷渡來的Pad神神叨叨。項小真性格靦腆天真,隊裡的人愛玩的項目他都不愛,自然不會被邀請,但起夜下床撞見了,也不能當沒看見。
宿舍裡有老司機也有小處男,男孩兒們嬉笑怒罵,誰都不肯露怯。隊長選的是一部歐美片,白花花的大妞兒,身材勁爆,就是演默片也看硬了一群人。其他人不是明目張膽地跑廁所就是故作不屑地遮掩著重要部位回了床上,只有隊長和項真留到了最後。
項真並不覺得白花花的裸女哪裡好看,視線倒是集中在了男主角的屁股上。隊長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來了,引誘道:「真妹妹哪,不喜歡這個,咱們看點兒別的唄。」
「真妹妹」是項真背了三年的黑稱,旨在諷刺他從初一開始就老跟女孩兒玩。
青春期的少年人,大多像個開屏花孔雀一樣渴盼吸引異性的注意,很有幾個人視項真為眼中釘,奈何項真從小就人高馬大,在籃球隊裡身高也是鶴立雞群,想欺負都打不過,也只能叫個綽號出氣。好在項真性格軟乎,被這麼喊也不生氣,久而久之,連教練都叫他「真妹妹」了。
「真妹妹」懵懵懂懂地一點頭,Pad屏幕上原本雲停雨歇的鏡頭又重新開幹,裸露挺翹的屁股聳動著,兩具交疊的精悍男性肉體泛出金屬光澤,喘息與呻吟破碎在床架的尖叫聲中。
項真被震撼了。
隊長是個躲在櫃子裡的小基佬,純0,一朝遇見項真就像天雷勾動地火,沒事就約出來幹一炮。隊長畢竟是隊長,長袖善舞,不僅讓當時在二進制中搖擺不定的項真輕易接受了純1的定位,還甜言蜜語把人哄得團團轉,讓項真心甘情願當他的專屬按摩棒。
項真那會兒忙著練體育念文化,天真純潔,只當自己是千萬基佬中最幸運的那個,足不出戶就遇上真愛了。他實在太好騙,明明長得五大三粗眼瞅著就能倒拔垂楊柳的,性情卻還跟個小奶貓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要去集訓了還淚汪汪跟隊長打電話說想他。
有時候項真心裡不平衡,也會問隊長:「你怎麼不跟隔壁XX對他女朋友一樣對我呀?」隊長嗤之以鼻:「你都說是女朋友,男人和女人能一樣麼?」項真就沒話講了。他確實不懂,只是心裡酸酸的——他也想被當成女朋友一樣寵呀。
就這樣,隊長若即若離地吊著項真三年,高考完了又約了項真一回。項真這時候多少覺察隊長跟他不像話了,懷著最後的希望問隊長報了哪所學校,說自己也要報同一所。項真成績好,就是少考一門文化都能比隊長的分高,這樣講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結果隊長的意思是他家裡要送他出國。
隊長說著,倒是難得有了點兒離情別緒,嘆息道:「真妹妹,你就是太較真,這不行的。基佬嘛,爽就行了,哪裡有你那麼多講究。你這麼娘兮兮的,在圈子裡沒有我罩著,別給人吃了啊。」他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又伸手玩笑地摸了一把項真胯下,「我會想你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項真鬱結於心整整三年的怒氣怨氣噴薄而出,啪啪兩個大耳刮子抽過去,哇地一聲哭出來,轉身就跑了。
這段感情經歷實在太傷,項真那陣子哭哭啼啼了好久,頭上隨時頂著一大塊積雨雲,吳越說他簡直就是祥林嫂。說是這麼說,吳越卻很講義氣地即叫即到。那會兒吳越已經在瞞著家裡偷偷吃藥了,兩個人難兄難弟的,結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誼。
再後來,項真報了體大,有了一圈交情不錯的朋友,還認識了顧瑜。雖然情路一如既往地坎坷,但至少有兩位摯友,被渣得狠了甩得慘了還能找到人喝酒,項真其實已經心滿意足。
隨著時光流逝,項真漸漸也不在乎隊長了。見的真人渣多了,他覺得隊長好像也配不上人渣這麼個稱號。有次他跟吳越顧瑜聚餐,顧男神就分析了,說隊長未必是人渣,只是項真當他是初戀,他當項真是炮友,兩個人雞同鴨講而已。
但項真畢竟是被傷了心。年少時候傷的心,吃什麼都補不回來。項真本來就娘兮兮的性格愈發黏人,對精神戀愛重視得不得了,熱愛鑽研「愛你的十七種表現」,看任何影視劇都能因為其他人完全注意不到的細節而哭得稀哩嘩啦的。
項真知道世上未必有真愛,就算有搞不好也會被他這樣誇張的動靜給嚇跑。可是他控制不住呀。項真只能靠這種方式獲取安全感。
他是從沒想過他能擁有一顆星星的。
項真的故事臭長臭長。他抓不住重點,插敘倒敘亂七八糟地用,自己都接不上思路,斷斷續續講完的時候,天際都已經泛白了。
而程振雲居然硬撐著沒睡,聽完了全場。
項真捏了捏程振雲的耳垂:「雲老師是不是覺得很無聊啊?」
吳越顧瑜都不愛聽他講這些有的沒的;前男友們就更別提了,大部分都恨不得樹一個「只做.愛不陪聊」的燈牌頂在腦門上。倒是有一任前男友,軟綿綿的剛入圈小白兔C受,聽得感同身受,真情實感地掉眼淚,還跟他分享了一個差不多青春疼痛文學故事。
——結果小白兔轉身就跟青春疼痛文學的另一位男主角破鏡重圓了,甩項真的那天還淚汪汪地說只想跟項真當Gay蜜。項真也想哭,奈何沒長小白兔那張我見猶憐的臉,當街哭起來不好看。他忍著眼淚回家,抱著枕頭對鏡顧影自傷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把小白兔一切聯繫方式都給拉黑了。
程振雲睏過頭了反而顯得清醒。他拍開項真揉著他耳垂的手,翻身與項真對視,反問道:「是我問的,我怎麼會覺得無聊?」
項真便笑起來,牽了雲老師的手捧在心口:「雲老師,我好喜歡你喲!」語氣天真無邪,自帶粉紅色夢幻對話框。
程振雲冷淡道:「哦。」倒是沒抽回手。
項真心中鬆快,也不怪雲老師冷酷無情,笑道:「誒,雲老師怎麼想起來問這個的?」
程振雲毫無自覺地把吳越賣了個乾淨:「吳越說你帶到她面前的人都挺像你初戀的。」
「……有嗎?」項真琢磨了半晌,猶豫道,「……她的意思大概是……在她眼裡,我的前男友都是初戀那樣兒的人渣?」
程振雲不置可否:「也許。」
這會兒氣氛太好,話題太合適,雲老師被他按在心口的手也太暖,項真那一句試探在舌尖滾了幾回都沒能嚥下去。他脫口而出道:「至少現男友不是……對吧?」
將醒未醒的晨光中程振雲沉默地望了他一會兒。項真被他看得渾身都僵硬了,幾乎要收回這句話的時候,才聽見雲老師不緊不慢地開口:「的確不是。」